错认2

雨势没有半分停歇的意思，廊下的喧嚣被雨声盖过几分，反倒生出一种奇异的寂静。

金凌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残留着扑空的凉意。他看着蓝思追垂着的眼睫，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连颤动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疏离。那句排练了无数次的“对不起”，此刻卡在喉间，重得吐不出来。

蓝忘机似乎察觉到两人间凝滞的气氛，目光在金凌脸上稍作停留，便转向蓝思追，声音平静无波：“雨大，先回房檐下候着。”

蓝思追应了一声“是，含光君”，抬步时刻意绕开了金凌的方向，衣摆扫过地面的水渍，留下浅浅的痕迹，却没在金凌心上留下半分停留。金凌望着他的背影，袖中的平安符硌得掌心发疼——那是他托人求的，原想借着射宴的由头递出去，如今倒像个笑话。

“小宗主，您站在这儿淋雨呢？”聂家少女撑着伞走过来，伞沿往他头顶偏了偏，“方才我跟你说的射宴彩头，是支玉笛呢，听说音色可清亮了。”

玉笛二字像根细针，猛地刺了金凌一下。他恍惚想起槐树下，蓝思追手里那支被烧得只剩灰烬的竹笛，当时他那句“不屑为伍”，究竟是怎么说出口的？

“不必了。”金凌推开伞，声音冷得像雨，“我还有事。”

他转身冲进雨里，不顾聂家少女的惊呼，朝着蓝思追离开的方向追去。雨水砸在脸上，混着什么温热的东西往下淌，他却浑然不觉，只想着要追上那个清瘦的背影，把所有误会都说清楚。

可转过回廊，蓝思追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廊柱尽头。只有蓝景仪站在不远处，看见他浑身湿透的模样，急得直皱眉：“金凌你疯了？这么大雨跑出来干嘛！思追他……”

“他在哪？”金凌抓住蓝景仪的胳膊，指尖用力得发白，“景仪，我有话跟他说，你告诉我他在哪。”

蓝景仪被他眼底的红血丝吓了一跳，犹豫了片刻，还是指了指西侧的偏院：“含光君带他去那边歇着了……不过思追他现在不想见你，你要不先换身干衣服？”

金凌没等他说完，已经朝着偏院的方向跑去。雨水模糊了视线，他好几次撞到回廊的柱子，肩膀传来钝痛，却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偏院的门虚掩着，他推开门时，正看见蓝思追坐在廊下，手里拿着一块干布，细细擦拭着佩剑。

听见声响，蓝思追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金凌站在雨帘里，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在地面积成一小滩水洼。“思追，”他的声音带着雨水浸泡后的沙哑，“槐树下的话，不是真心的。”

蓝思追擦剑的手停住了，指尖的布料皱成一团。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金宗主不必解释，我并未放在心上。”

“你放在心上了！”金凌冲进廊下，不顾浑身的湿冷，走到他面前，“你这些日子一直避着我，练剑时也没了往日的劲，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思追，你明明就放在心上了！”

蓝思追终于抬起头，眼底的光淡得像蒙了层雾。他看着金凌湿透的衣袍，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喉间发涩：“金宗主，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我们本就该保持距离，这样对谁都好。”

“不好！”金凌猛地蹲下身，与他平视，从袖中摸出那枚平安符，递到他面前，符纸被雨水打湿了边角，却依旧能看见上面细密的纹路，“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保持距离。那日是我被气昏了头，是我口不择言，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蓝思追的目光落在平安符上，指尖微微颤抖。他想起那日烧掉竹笛时，指尖的灼痛；想起露台上，金凌接过荷花时泛红的耳廓；想起黑暗中，自己撞进含光君怀里时，金凌扑空的手。这些碎片像乱麻缠在一起，让他分不清是误会还是自己一厢情愿。

“金凌，”他把目光移开，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那支笛，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金凌的动作猛地僵住。他从未问过那支竹笛的来历，只当是寻常物件。此刻听见“母亲”二字，才惊觉自己当初的话有多伤人——那不仅是一支笛，是蓝思追藏在心底的念想，却被他亲手碾碎了。

“对不起……”金凌的声音哽咽了，平安符从手中滑落，掉进廊下的水洼里，“我真的不知道……思追，我……”

他想说的话有太多，想道歉，想解释，想求他原谅，可话到嘴边，只剩无尽的慌乱。蓝思追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可那点疼，终究抵不过那日的失望。

就在这时，雨幕中传来蓝曦臣的声音：“景仪说金宗主淋了雨，怎的在这儿？”

蓝曦臣撑着伞走来，身后跟着蓝忘机。他看见两人僵持的模样，又看了看地上的平安符，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温和地开口：“雨还未停，金宗主先随我回房换身干衣吧，莫要染了风寒。”

金凌望着蓝思追，想等一句回应，可蓝思追已经重新低下头，专注地擦着佩剑，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知道，今日是说不通了。

被蓝曦臣半扶着离开时，金凌回头望了一眼。廊下的少年依旧坐着，背影清瘦得像株风雨中的芦苇，明明近在眼前，却像隔着一整个雨季的距离。

雨还在下，平安符在水洼里泡得发胀，上面的纹路渐渐模糊。就像他们之间的情谊，被误会和错过浸泡着，连原本清晰的轮廓，都开始变得朦胧。

蓝思追擦完最后一下剑，抬手抹了把脸，不知是抹掉了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他望着院外的雨帘，想起金凌泛红的眼眶，心里那片沉寂已久的湖，终究还是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的涟漪，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