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那句状似无心的嘟囔，像一枚细针，精准地刺破了宋亚轩试图维持的平静假象。“丁哥好像什么都知道呢……”——这句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与口袋里那张冰冷的匿名纸条交织在一起，掀起惊涛骇浪。
他坐在长椅上，手中的冰淇淋早已融化，黏腻的糖水滴落在指尖，带来冰凉滑腻的触感，却远不及他心底泛起的寒意。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明明身处温暖的光晕中，他却觉得如坠冰窖。
无所不知？提前准备好他爱喝的饮料？这听起来早已超越了细心关怀的范畴。联想到那张“小心丁”的纸条，一个可怕的猜想不受控制地浮出水面——丁程鑫的温柔体贴之下，是否隐藏着无孔不入的监视和掌控？
贺峻霖扔完垃圾，蹦蹦跳跳地回来，脸上依旧洋溢着毫无阴霾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提，早已被他抛之脑后。
“亚轩，发什么呆呢？冰淇淋都化啦！”他笑嘻嘻地伸手在宋亚轩眼前晃了晃，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睫毛。
宋亚轩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往后一仰，避开了他的触碰。
贺峻霖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暗影，随即又被他灿烂的笑容掩盖：“哎呀，又躲我！我真服了你啦！走啦走啦，这里太阳好晒，我们换个地方玩！”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宋亚轩的胳膊，将他从长椅上拽起来。
宋亚轩心神恍惚，被动地被他拉着走，脑子里一片混乱。贺峻霖……他到底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别有深意？他那句话，究竟是童言无忌，还是刻意提醒？
他被贺峻霖拉着一路叽叽喳喳地往前走，却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直到贺峻霖被路过的同学叫住说话，他才得以暂时挣脱，借口要去洗手间，几乎是逃也似的躲进了最近的教学楼。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教学楼的走廊空旷而安静，这个时间点大部分教室都在上课。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和呼吸。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已经被攥得有些潮湿的纸条，再次展开。
“小心丁。他的关心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打印体的宋体字，冰冷，匿名，却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他一直以来不愿深想的疑虑。
他该怎么办？去找丁程鑫对质？不，他没有任何证据，仅凭一张匿名纸条和一句模糊的话，只会显得自己疑神疑鬼，甚至可能打草惊蛇。去找别人商量？找谁？马嘉祺？刘耀文？严浩翔？张真源？还是贺峻霖？他们每一个人，似乎都带着各自的目的接近他，他还能相信谁？
一种巨大的孤立无援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失魂落魄地走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冰冷的水流暂时刺激了麻木的神经。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苍白而惊慌的脸，感到一阵陌生。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
张真源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熨帖的衬衫，手里拿着几本书，神情冷静，看到宋亚轩时，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不舒服？”他走到旁边的洗手台，放下书，一边洗手一边透过镜子观察着宋亚轩异常难看的脸色。他的目光锐利而审慎，像是在分析一个异常数据。
“没……没有。”宋亚轩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低下头，慌乱地想去拿擦手纸，手指却有些发抖。
张真源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关掉水龙头，抽出两张纸巾，却没有立刻擦手，而是转过身，面向宋亚轩。
“你的状态不对。”他陈述道，语气平稳，听不出情绪，“从游乐园回来后就一直不对。”他的目光落在宋亚轩微微颤抖的手指上，又缓缓上移，定格在他潮湿的、带着慌乱的眼睛上。
宋亚轩心脏一紧，攥紧了口袋里的纸条，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不能告诉张真源，他不知道张真源是敌是友。
“只是有点累。”他声音干涩。
张真源沉默地看着他，那双冷静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他忽然伸出手，并非触碰宋亚轩，而是越过他，拿起了他身后台面上的一个被人遗忘的、小小的金属校徽别针。
“东西掉了。”他将校徽递到宋亚轩面前，语气平淡。
宋亚轩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校徽时，张真源的手指却几不可查地向前递了半分，冰凉的金属校徽边缘轻轻擦过宋亚轩的指尖，而张真源的食指指腹，却极其短暂地、若有似无地压在了宋亚轩的指节上。
那触碰极其轻微，一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冰凉与温热交织，带来一丝诡异的战栗。
宋亚轩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
张真源面色如常地收回手，将校徽放在洗手台上，仿佛刚才那细微的越界从未发生。他拿起自己的书，推了推眼镜，目光重新变得疏离而客观。
“如果遇到无法自行处理的问题，”他开口，声音依旧冷静得像是在陈述定理，“可以寻求权威机构的帮助。学生会风纪部，理论上受理一切涉及学生安全和权益的投诉。”
他的话语冠冕堂皇，完全符合他学生会长的身份。但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却深邃得望不见底。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洗手间，留下宋亚轩一个人站在原地，心跳如鼓。
张真源的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他可以去找马嘉祺？还是……另有所指？刚才那一下短暂的触碰，又意味着什么？
线索越来越多，却如同散落的拼图，更加扑朔迷离。
他心神不宁地走出教学楼，阳光刺眼。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宿舍楼的方向，目光不由自主地搜寻着丁程鑫可能出现的窗口。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他猛地顿住了脚步，一股寒意从脊椎直窜而上——
在他宿舍阳台斜上方的一个不起眼的、原本以为是装饰性的檐角阴影里，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红点，正对着他宿舍阳台和窗户的方向，微弱地、持续地亮着。
那是什么？！
是摄像头吗？！
丁程鑫作为宿舍管理员，是否有权限……或者，是否有动机，在那里安装一个如此隐蔽的监控探头？！
这个发现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匿名纸条的警告、贺峻霖的“无心之语”、张真源晦涩的提示……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他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一个人。
“小心。”
一双手及时扶住了他的胳膊，熟悉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温和气息笼罩下来。
丁程鑫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稳稳地扶住了他摇晃的身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他的声音温柔依旧，充满了关切。
宋亚轩猛地甩开他的手，像是躲避毒蛇一般，向后踉跄了两步，惊恐地看着他。
丁程鑫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担忧凝固了一瞬，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阴霾，但很快又被更浓的忧色覆盖。“亚轩？”他上前一步，语气更加柔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吓到你了？是我不好。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
他的眼神真诚而焦急，看不出任何破绽。
宋亚轩看着他那张写满担忧的、无比熟悉的脸，再抬头看向那个隐蔽的红点，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是巧合吗？还是……？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和猜疑攫住了他，让他浑身冰冷。
丁程鑫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眉头越蹙越紧。他再次伸出手，试图去碰触宋亚轩的额头，检查他的体温：“是不是发烧了？手这么凉……”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宋亚轩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打开了他的手！
“别碰我！”他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和抗拒。
清脆的拍击声在安静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丁程鑫的手背瞬间红了一小片。他彻底愣住了，脸上的温柔和担忧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的、宋亚轩从未见过的神情。那眼神深处，似乎有惊讶，有受伤，但更多的是一种幽暗的、难以言喻的翻涌。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宋亚轩，没有说话，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宋亚轩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后退，转身就想逃离。
“……好。”丁程鑫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了下去，失去了往日温柔的语调，带着一种奇怪的平静，“你不舒服，先回去休息吧。”
他没有试图追赶，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宋亚轩仓惶逃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宿舍楼的入口。
宋亚轩一路冲回宿舍，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他缓缓滑坐到地上，手指颤抖地再次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
冰冷的文字，此刻仿佛带着血淋淋的警示意味。
窗外阳光正好，但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和恐惧。那双总是温柔注视着他的眼睛，此刻在想象中，仿佛变成了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监视之眼。
无声的监视早已存在，而指尖的温度，究竟是关怀，还是禁锢的开端？
他蜷缩起来，将脸埋入膝盖，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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