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钨丝灯泡散发着昏黄而恒定的光晕,将时间凝固在一种令人窒息的静谧中。宋亚轩躺在冰冷的行军床上,眼皮沉重如铅,却无法真正入睡。张真源那些冰冷的分析、那些被拆穿的伪装、那些用于“反击”的诡异技巧,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他疲惫而混乱的大脑。
样本。实验室。共鸣指数。控制。反击。
这些词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愤怒、恐惧、屈辱、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后滋生的、扭曲的决绝,在他心底疯狂发酵。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行军床冰冷的金属框架硌得他生疼,才缓缓坐起身。
张真源依旧站在那堆仪器前,背影挺拔而冷峻,屏幕上的冷光在他镜片上反射出不断流动的数据流,仿佛他整个人已经与那些冰冷的机器融为一体,不知疲倦,没有情绪。
宋亚轩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几本厚厚的、记录着丁程鑫、刘耀文、严浩翔、贺峻霖……所有人行为模式和弱点的文件夹上。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强烈的、想要撕破这一切虚假的冲动,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为久未开口而沙哑:“我……可以试试吗?”
张真源操作仪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回头,声音平稳地传来:“测试目标?”
宋亚轩的指尖微微颤抖,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文件夹,最终定格在标着【编号A-7:丁程鑫】的那一本上。
“丁程鑫。”他吐出这个名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
张真源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过宋亚轩紧绷的脸和紧握的拳头,没有任何赞许或反对,只是陈述事实:“高共情伪装型守护者。对‘失控’和‘背叛’极度敏感。测试需谨慎,反噬风险高。”
“我知道。”宋亚轩低声道,眼神却异常坚定,“该怎么做?”
张真源走到另一台设备前——那是一个看起来像是老式电台发射器的装置,连接着复杂的滤波和信号模拟单元。“他的私人通讯频道有一个隐藏频段,用于接收特定加密的‘关怀’对象状态警报。触发警报需要两个条件:目标生理指标异常波动,以及……情感联结信号的突然中断或异常。”
他熟练地调整着旋钮和拨杆,屏幕上跳出一个极其复杂的信号波形图。“模拟前者需要侵入医疗部的实时监测数据库,风险过高。但后者……”他抬起眼,看向宋亚轩,“可以通过制造一次极其短暂、却足够真实的‘情感联结拒绝’来实现。”
他递给宋亚轩一个极其轻巧的、如同贴片般的骨传导麦克风,和一个入耳式微型接收器。“戴上。我会将你的声音进行高频滤波和微秒级延迟处理,模拟出信号传输即将中断前的失真和脆弱感。你需要用尽可能平静,甚至略带疏离的语气,说出以下指定内容——”
他在控制台上调出一个界面,上面显示着一行冰冷的文字:
【学长,我没事,只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别再找我了。】
宋亚轩看着那行字,心脏猛地一缩。这平静的拒绝,对于将“关怀”和“掌控”视为生命线的丁程鑫而言,无异于最残忍的匕首。
“记住,”张真源的声音冰冷无波,“语气是关键。绝不能带出恐惧、愤怒或哀求。必须是彻底的、冷静的……拒绝。持续时间,3.2秒。然后我会立刻切断信号。准备。”
宋亚轩深吸一口气,将微型设备戴好,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翻涌的情绪。他闭上眼睛,试图将所有的恐惧和愤怒压入心底最深处,试图模拟出那种……心如死灰后的平静疏离。
“开始。”张真源按下开关。
宋亚轩睁开眼,对着骨传导麦克风,用尽全部的控制力,以一种近乎机械的、没有任何波澜的语调,清晰地说出了那句话:
“学长,我没事,只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别再找我了。”
声音通过设备传出,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信号不良般的颤抖和失真,更添了几分令人不安的脆弱和……决绝。
3.2秒。信号被瞬间切断。
地下室里重归死寂。
宋亚轩瘫坐在椅子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仿佛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大战。
张真源迅速操作着设备,屏幕上数据飞速滚动。“信号已发射。正在捕捉反馈……”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频谱分析仪。
几秒钟后,频谱仪上一个极其隐蔽的频段突然爆发出剧烈的、毫无规律的波动!振幅瞬间飙升到危险阈值!
“反馈确认。”张真源冷静地记录数据,“情绪波动等级:剧烈失控。生理指标推测:肾上腺素激增,心率异常,伴随可能的短暂逻辑混乱。反应模式:符合预期,强度超出预估17.3%。”
成功了?丁程鑫……失控了?
宋亚轩的心脏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窥见了深渊般的恐惧。他仅仅是一句模拟的拒绝,就能引发对方如此剧烈的反应?那平日里那些无微不至的“关怀”底下,究竟隐藏着怎样偏执而可怕的占有欲?
就在这时,张真源面前的另一台监控设备突然发出急促的、低沉的警报声!屏幕上,代表校园内部安保巡逻路线的几个绿色光点,突然改变了既定路线,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音像店所在的街区合围而来!
“触发二级应急响应。”张真源语气微沉,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操作,调出街区的实时监控画面,“丁程鑫动用了管理员紧急权限,调动了附近所有巡逻岗。理由是……疑似发现失控高危人员踪迹。”
画面上,至少三辆校园安保的电瓶车正从不同方向驶向“第七阶”音像店!更远处,甚至出现了风纪部干事的黑色制服身影!
宋亚轩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没想到反应会如此迅速和激烈!
“低估了他的失控阈值和权限调动速度。”张真源冷静地评估,手上操作不停,迅速启动了几个新的屏蔽程序,“地下室的初级屏蔽无法长时间应对这种强度的定向搜索。我们需要转移。”
“去……去哪里?”宋亚轩声音颤抖。
张真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快速关闭主要设备,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轻薄的、类似平板电脑的加密设备和几个微型信号干扰器塞进口袋。他走到书架前,在某本书后按了一下,书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个狭窄的、向下延伸的暗道入口!里面漆黑一片,散发着更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
“跟我来。”他率先钻了进去。
宋亚轩不敢犹豫,立刻跟上。
暗道极其狭窄低矮,只能弯腰前行。脚下是冰冷的石阶,布满湿滑的苔藓。空气污浊,几乎令人窒息。张真源打开一个便携光源,冷白的光柱照亮前方,可以看到墙壁上老旧的电路管道和通风口。
他们沉默而快速地向下行走,身后隐约传来地面上车辆停靠和人员跑动的嘈杂声!
暗道似乎通往更深的地下系统,岔路众多,如同迷宫。张真源却毫不犹豫,在每个岔路口都能精准地选择方向,显然对这里极其熟悉。
终于,在走了将近十分钟后,前方出现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张真源用一把造型古老的钥匙打开门锁,推开铁门——
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个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一个极其宽敞、挑高惊人的……废弃地下车站站台?铁轨早已锈蚀,站台上堆放着一些蒙着厚厚灰尘的废弃设备和杂物。穹顶很高,隐约能看到一些早已停止运转的通风扇和破损的灯罩。空气冰冷,带着浓重的铁锈和尘埃味。
“旧城轨废弃支线,连接学院老校区和市政管网,早已停用。”张真源关上门,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产生轻微的回音,“暂时安全。”
宋亚轩惊魂未定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心脏依旧狂跳不止。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测试”,竟然会引发如此巨大的连锁反应,差点将他们彻底暴露!
“他……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他声音发颤地问。
“概率低于4.7%。这条支线的入口记录已被从官方图纸中抹除。”张真源检查着加密设备上的信号读数,语气肯定,“但丁程鑫的过激反应已经引起了其他变量的注意。我们的窗口期缩短了。”
他的话音刚落,加密设备屏幕一角,一个代表【编号B-3:刘耀文】的监控指标突然由绿转黄,并开始剧烈闪烁!
“刘耀文生理指标异常飙升,定位显示他正以高速离开体育馆区域,移动方向……无法预测。”张真源迅速分析数据,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他对丁程鑫的权限调动产生了应激反应。行为模式偏离数据库记录……更具攻击性和不可预测性。”
宋亚轩的心再次揪紧!刘耀文也被惊动了?!他要做什么?!
几乎同时,另一个代表【编号C-1:严浩翔】的指标也亮起警示灯!
“严浩翔的私人通讯频率出现异常加密活动,信号源指向……学院安保频率监听。他在尝试截获和破译丁程鑫的紧急通讯内容。”张真源的声音透出一丝凝重,“他在趁火打劫,收集情报。”
混乱……彻底的混乱!因为他一句试探性的拒绝,所有相关的“变量”都被激活了!如同捅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
而最让宋亚轩感到恐惧的是——加密设备屏幕中央,那个始终保持着稳定绿色、代表【编号S-0:马嘉祺】的指标,虽然没有任何变化,但其旁边一个极其微小的、代表“风纪部核心指令流”的数据窗口,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刷新着冰冷的代码!
马嘉祺没有动,但他掌控的庞大机器,正在高速运转!他一定已经知晓了所有的混乱,他只是在……冷静地观察,等待着最佳的介入时机,如同蛰伏在蛛网中心的冰冷捕食者!
“局面正在失控。”张真源总结道,语气却听不出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兴奋的冷静?“所有变量活性提升,交互模式出现新数据。珍贵。”
宋亚轩却只觉得浑身冰冷。失控?珍贵?在张真源眼中,这可怕的、因他而起的混乱,只是一场……珍贵的实验数据更新?!
就在这时,张真源的加密设备突然接收到一条极其简短、来源高度加密的信息。他看了一眼,眼神微动。
“贺峻霖。”他抬起头,看向宋亚轩,目光深邃,“他通过七个不同的备用中转服务器,向丁程鑫、刘耀文和严浩翔,同时发送了一条匿名挑拨信息。内容是……”他顿了顿,念出信息,“‘他在第七阶。丁哥想独占。’”
宋亚轩的血液瞬间冻结!贺峻霖?!他怎么会知道?!他还火上浇油?!他想干什么?!
“信息已被丁程鑫拦截并试图溯源,但激发了刘耀文和严浩翔更强烈的反应。刘耀文改变了移动方向,直指商业街。严浩翔的车辆也离开了停车场。”张真源快速汇报,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贺峻霖……比预估的更有趣。他在利用混乱,试图清除竞争对手,制造接近你的机会。”
疯了!全都疯了!
宋亚轩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抱住膝盖,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反击”的武器,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局面。但现在他才绝望地发现,他释放出的,根本是无法控制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洪水猛兽!每一个围绕着他的人,都隐藏着如此可怕而偏执的一面,被他一个小小的举动彻底点燃!
而他自己,就是这场即将爆发的、可怕风暴的最中心!
冰冷的绝望,如同站台下锈蚀的铁轨,蔓延向无尽的黑暗。
张真源站在他面前,冷白的光源从他头顶照射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他低头看着蜷缩颤抖的宋亚轩,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记录着他此刻的恐惧和崩溃,如同记录着又一组宝贵的实验数据。
“恐惧是正常的。”他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站台回荡,“这是你从‘样本’迈向‘变量’的第一步。”
“现在,学会控制它。”
“因为围猎,”他抬起眼,望向黑暗的隧道深处,仿佛能穿透层层障碍,看到那些正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的、失控的猎手们,
“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