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沉重的、仿佛连时间都已死去的黑暗。
宋亚轩的意识在其中漂浮，如同一粒微尘，在宇宙终结后的虚空中漫无目的地飘荡。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没有记忆，甚至没有“自我”的概念。只有一片绝对的、冰冷的空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点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黑暗的最深处，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光芒逐渐汇聚，勾勒出一个极其残破、模糊的……人形轮廓。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开始从虚无中汇聚，重新附着到这具轮廓之上。
刺眼的蓝紫色爆炸光柱……冲天而起的烈焰与碎片……撕裂灵魂的冲击波……严浩翔带笑的诀别……贺峻霖冰冷的终末……马嘉祺空洞的双眼……刘耀文决绝的背影……丁程鑫染血的微笑……
痛苦。绝望。愤怒。仇恨。
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空洞。
这些情感如同冰冷的钢针，一根根刺入那残破的轮廓，重新编织出“宋亚轩”的存在。
“呃……”
一声极其微弱、沙哑得仿佛砂纸摩擦的呻吟，从黑暗中溢出。
宋亚轩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模糊的、摇曳的、如同地狱之火般的幽蓝色光芒，以及……无尽的、冰冷的黑暗。
他躺在一片扭曲的、灼热的金属残骸之中。周身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仿佛碎裂的胸腔，吸入的是浓重的、混合着臭氧、血腥和某种奇异能量烧灼后的焦糊气味。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视野逐渐清晰。
他身处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塌陷坑的底部。头顶极高处，是灰蒙蒙的、仿佛被尘烟笼罩的天空，透下微弱的光线，预示着黎明将至，却无法驱散这深渊的冰冷与死寂。四周，是扭曲爆裂的管道、融化后又凝固的金属块、闪烁着危险电火花的断裂线缆、以及……零星散落的、焦黑难辨的……人体残骸。
这里，是“方舟”毁灭后的核心废墟。也是……无数生命被吞噬的坟墓。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金属冷却收缩的噼啪声，以及他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他还活着。
在那样毁天灭地的爆炸中，他竟然……活了下来。
是因为体内那初步融合的、“伊甸”的冰冷力量在最后关头本能地护住了他？还是……那爆炸前瞬间没入他眉心的、那点来自“诺亚”毁灭核心的、诡异的银蓝光芒？
他不知道。
他挣扎着，试图移动身体。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再次昏厥。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碎不堪，皮肤上布满了灼伤和撕裂的伤口，一些伤口深处，甚至隐约可见……缓缓流动的、银蓝色的微光？仿佛他的血液，正在与某种非人的能量融合。
恐惧？恶心？不。他早已超越了那种情绪。
他只是冷漠地、审视地看着这一切，如同看着一件破损的、却又被强行修复并改造过的工具。
他深吸一口气，忍受着碾碎般的痛苦，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从冰冷的金属碎砾中撑起身体。
每移动一寸，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他没有停下。
终于，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站在废墟之巅，站在无数尸骸之上。
他环顾四周。这片埋葬了“诺亚”、埋葬了“方舟”、埋葬了无数野心与罪孽的深渊，如今，只剩下他一个……活物。
不，或许不是活物。
他低头，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沾染着干涸血迹和诡异蓝芒的手掌。
他还能算是……人类吗？
吞噬了“伊甸”的罪孽与力量，承受了“诺亚”毁灭时的冲击，身体与意识都被彻底改造……他现在，到底是什么？
一个怪物？一个……新的“神”？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那灰蒙蒙的天空。黎明的微光，无法照亮他眼底深处那一片死寂的、冰冷的幽蓝。
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幸存的后怕，没有迷茫，甚至没有悲伤。
只有一种……巨大的、虚无的……空洞感。
仿佛一切意义，都随着那场爆炸，烟消云散。
复仇？仇人几乎死绝了。马嘉祺，贺峻霖，诺亚……都化为了灰烬。甚至连星耀学院这片巨大的囚笼，也变成了眼前的废墟。
他该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
离开这里？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尝试融入那个早已与他无关的世界？带着这一身的非人力量和满心的创伤与空洞？
还是……留在这里，与这片废墟一同腐朽？
他不知道。
就在这极致的虚无与寂静中——
【嘀——】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电子提示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意识核心那片刚刚初步融合的、冰冷的“伊甸”数据海洋深处。
一个被设定为延迟激活的、加密的、微小的数据包，自动解压了。
一段极其简短的、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仿佛系统日志般的文字信息，浮现在他的“眼前”：
【最终日志记录。记录者：张真源。】
【如果Ω-7接收到此信息，说明‘诺亚’已被清除，‘方舟’已毁灭，计划最终阶段完成。恭喜你，存活了下来。】
宋亚轩的瞳孔，微微收缩。
张真源？！他竟然……还留下了这个？！
【无需疑惑我的目的。】文字继续浮现，【我从未忠诚于马嘉祺，也未忠诚于诺亚。我忠诚的，始终是‘知识’本身，是探索‘意识’与‘存在’的终极边界。Ω序列，包括你，都是我最重要的观察样本和实验数据来源。】
【‘花园计划’是牢笼，也是温床。‘诺亚’是枷锁，也是催化剂。我推动一切，观察一切，记录一切，甚至……在必要时，引导一切走向最终的‘实验高潮’——就像现在。】
【你的‘逆向同化’，你的‘吞噬’，你的幸存……这一切数据，都无比珍贵。感谢你的‘奉献’。】
宋亚轩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灵魂深处渗出。他仿佛能看到张真源那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永远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狂热探究欲的目光。
这个疯子！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他甚至可能……推动了这一切的发生？！只是为了他的“实验”和“数据”？！
【不必愤怒。】文字似乎能感知他的情绪，【你已自由。你已强大。你已超越了‘实验体’的范畴。你成为了一个……全新的、值得继续观察的‘存在形式’。】
【作为‘回报’，也是作为下一阶段‘观察’的起点，送你最后一份‘礼物’。】文字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诺亚’并非孤例。星耀基金会董事会最高层，那几个真正的、隐藏最深的‘创始家族’，他们手中，掌握着比‘诺亚’更古老、更隐秘的……关于‘意识永生’和‘文明重塑’的……其他‘方舟’的蓝图碎片。那才是……真正的‘终极罪孽’。】
【他们的名字和部分加密坐标是……】
一连串极其复杂的、经过多重加密的符号和坐标信息，强行涌入宋亚轩的意识。
【如何处置这份‘礼物’，是你的自由。摧毁？吞噬？或者……追寻？】
【期待你的……下一次‘进化’。或许那时，我们能以更对等的方式……‘交流’。】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数据包自我销毁，不留丝毫痕迹。
张真源……他果然没死！他甚至在爆炸前就转移了！他就像幽灵，在幕后注视着一切，并将最终的选择权，如同抛出一枚带血的硬币，扔给了宋亚轩！
更深的黑暗？更古老的罪孽？其他的“方舟”？
复仇……并未结束。
甚至可以说，才刚刚开始。
宋亚轩站在原地，废墟间的寒风吹动他破碎的衣角，拂过他冰冷的脸颊。他眼底那一片死寂的幽蓝，开始缓缓旋转，如同苏醒的深渊。
空洞感，逐渐被一种冰冷的、熟悉的……饥饿感所取代。
对真相的饥饿。对力量的饥饿。对……清算的饥饿。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流动的银蓝色微光。这不是诅咒，这是……武器。是张真源“馈赠”的观察工具，也是他……狩猎的獠牙。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那灰蒙蒙的、逐渐亮起的天空。
黎明，终于挣扎着穿透尘埃，洒落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光线照亮了扭曲的金属，照亮了焦黑的残骸，也照亮了他站在废墟之上的、孤寂而冰冷的剪影。
光芒，无法温暖他分毫。
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复仇之影。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甚至没有任何意义的、冰冷的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那是一个……烙印。一个宣告。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虚假的黎明，一步一步地、坚定地、走向废墟更深处的阴影。脚步依旧踉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新生的力量。
他的身影，逐渐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只有那冰冷的目光，和那无尽的饥饿，留在了这片刚刚迎来黎明、却已彻底死去的……废墟之上。
终局？
不。
这只是另一个开始。
狩猎，将继续。
在更深的黑暗里。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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