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濯看着谢梨乖乖躺进锦被里,那双明亮的眼睛渐渐染上睡意,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缓缓垂下。他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如她儿时那般,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彻底沉入梦乡。
烛光下,她睡得毫无防备,脸颊还带着沐浴后的淡淡红晕。谢渊濯凝视片刻,终是吹熄了床头的灯烛,只留下一盏角落里的小夜明珠散发着微弱柔和的光。他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轻轻合上门扉。
回到自己的“沧澜院”,夜已深沉。然而谢渊濯却毫无睡意。
他在书案前坐下,想处理几件白日未看完的公文,却发现眼前的字迹仿佛都在游移不定,最终汇聚成“陈璟”二字。
陈将军的幼子,他是知道的。年纪虽轻,却在京中颇有才名,据说性格爽朗,骑射俱佳,是不少世家小姐暗中倾慕的对象。
今日只是巧遇?
谢渊濯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西郊并非什么热门踏青之所,陈璟为何偏偏去了那里?还“恰好”遇上了阿梨她们?他甚至能想象出陈璟是如何带着爽朗的笑容,自然地加入一群小姑娘的游玩,如何在雨中展现风度,为她们寻得避雨之处。
一股莫名的烦闷与燥郁在他心头盘桓,像是一团无处发泄的火。
他知道自己这情绪来得毫无道理。阿梨只是贪玩晚归,与同龄的姐妹出游,偶遇一个还算得体的世家子弟,并未有任何逾越之举。陈璟的表现听起来也无可指摘。
他甚至不能说什么,不能做什么。任何过度的反应都会显得古怪而专制,会吓到那个单纯的小丫头,也会引来母亲和其他人的不解。
他是她的哥哥,只能是哥哥。
这个认知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些许躁动,却带来了更深的无力感。
谢渊濯烦躁地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带着雨后的凉意涌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郁结。他望着梨香苑的方向,那里一片寂静,他的小姑娘早已安然入睡,或许正做着甜美的梦,梦里是今日郊游的欢声笑语,是广阔的天空和会唱歌的沙子…
而那沙海里,或许还有一个骑着骏马、笑容爽朗的少年身影。
他猛地关上窗户,隔绝了那令人心烦的想象。
辗转反侧许久,他才终于强迫自己躺下。身体疲惫不堪,思绪却仍在混乱地翻腾,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坠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梦里没有西郊,没有雨水,也没有旁人。
只有他和阿梨,在她的房间里。烛光暖昧地摇曳着,空气中弥漫着比平日更浓郁的梨花甜香。
她依然穿着那身寝衣,坐在梳妆台前,仰头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懵懂又诱人的神色。他手中拿着棉帕,动作缓慢地为她擦拭长发,指尖每一次划过她的发丝,都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然后,她又像晚间那样,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来——
这一次,衣领散开得更多了些,露出的不止是精致的锁骨,还有更多白皙细腻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上好的暖玉,诱人去触碰,去感受那是否如想象中那般温软滑腻…
梦境变得模糊而炽热。
他仿佛触碰到了那抹温热,指尖下的肌肤细腻得不可思议,能感受到脉搏轻微的跳动。他听到她软软地唤着“哥哥”,声音却与平日不同,带着一丝陌生的、令人心悸的颤音。她的气息拂过他的下颌,带着少女的清甜…
他想退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靠近。那抹梨花香气将他紧紧缠绕,仿佛无形的丝线,将他拖入更深的漩涡…
“唔!”
谢渊濯猛地惊醒,倏地坐起身。
窗外天光微熹,已是黎明时分。
他急促地喘息着,额间沁出一层薄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奔逃。而梦中那旖旎温热的感觉尚未完全褪去,身体的某种反应清晰而尴尬地提醒着他方才梦境的内容。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梦中那细腻温软的触感似乎还残留指尖。
下一秒,他猛地攥紧了拳,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深深的自我厌弃。
他怎么会…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关于阿梨…他从小带大、视若珍宝的妹妹…
尽管那份感情早已悄然变质,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将其禁锢在兄妹之情的躯壳之下,从未敢逾越半分。
可这个梦,像一把猝不及防的利刃,劈开了那层自欺欺人的外壳,露出了其中隐秘而灼热的、绝不该有的欲望。
谢渊濯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和那股令人羞愧的燥热。
良久,他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是更深、更冷的暗流。
他起身,走到盆架前,将整张脸埋进冰冷的清水里。
刺骨的凉意瞬间驱散了最后一丝梦境的余温,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窗外,晨曦微露,侯府渐渐苏醒。
而谢渊濯的心中,却沉入了一片无人知晓的、晦暗复杂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