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谢府西角门的小灯笼还亮着，谢梨就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就蹦到了窗边。
“下雨了吗？没下就好！”她扒着窗棂往外瞧，见天边已泛起鱼肚白，顿时笑开了花，“太好了，今天能去骑马啦！”
她翻出那件新做的藕荷色骑装，是去年哥哥谢渊濯从北境带回的软缎，轻便又挺括，专为女子骑射裁的。她对着铜镜左照右照，又让丫鬟把头发梳成利落的双环髻，插上一支小巧的银丝缠花簪。
“再戴朵花吧！”她灵机一动，从妆匣里翻出一朵绢制的粉樱，别在鬓边，歪着头打量自己，“哎呀，我怎么这么好看！”
丫鬟忍俊不禁：“姑娘今日是为谁打扮得这般俏？”
“胡说！”谢梨一甩帕子，脸颊微红，“我谢梨出门，哪次不是漂漂亮亮的？难道骑马就不能美美的了？”
她蹦跳着出门时，正撞上晨起练剑的谢渊濯。他一身玄色劲装，剑眉微蹙：“这么早？”
“哥哥！”她扑过去挽住他胳膊，眼睛亮晶晶的，“我和清越她们去青溪坡骑马，你忙完也来吗？咱们一起用晚膳？”
“好。”他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声音温和，“我等你回来吃饭。”
“那说定了！”她笑得像只偷了油的小猫，“我要吃你最爱的那道松茸煨鸡，你可不许先动筷子！”
“嗯。”他低笑，“等你。”
她挥挥手，像只雀跃的小雀儿跑远了，身后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谢渊濯望着她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回书房处理积压的公文。边关急报、粮草调度、军械核查……一桩桩一件件，忙得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
直到夜深，烛火摇曳，他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抬头望向窗外——月已中天。
他这才发觉，书房外始终没有那道熟悉的脚步声，没有她叽叽喳喳的抱怨“哥哥你怎么又忙这么晚”，也没有她推门而入、扑到桌边抢他点心的动静。
他皱了皱眉，唤来管家：“姑娘还没回？”
管家低着头，声音发虚：“回……回世子，姑娘一早便去青溪坡骑马了，原说傍晚回来……可……可到现在还没进府……说是……在那边野炊，玩得忘了时辰……明日便回。”
谢渊濯没再说话。
他起身，径直走向谢梨的院子。
屋内灯熄了，可桌上那碟蜜饯山药还好好摆着，一点没动——她最爱吃这个，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扑过来抓一把。
他坐在她常坐的小圆凳上，指尖轻轻抚过那碟边，仿佛能看见她歪着头嚼得腮帮子鼓鼓的样子。
夜更深了。
更鼓敲过子时，他终于起身，声音低而冷：“备马。”
亲卫惊道：“世子，这么晚了，姑娘明日一早便回，何必亲自去接？”
“我说，备马。”他披上玄色大氅，眸色沉沉，“她怕黑，又不会骑马，天黑山路难行。”
马匹备好，他翻身上马，夜风猎猎。
他知道她只是去玩，
可她忘了回家，
而他早已习惯——
有人会笑着扑进屋，
嚷着“哥哥我饿了”，
然后一筷子夹走他碗里的鸡腿。
他等的不是一顿饭，
是那盏灯下，
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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