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花市渐散,喧闹如潮水退去,只余下零星灯火在风中摇曳。
谢渊濯立于长街尽头,玄色披风在暮色里静垂,像一道沉默的影。他没有急着走,只是静静看着几步之外的谢梨,正与陈璟依依道别。
“真的不能多玩一会儿吗?”谢梨拉着陈璟的袖角,声音里满是不舍,“我还想学收线呢!”
“今日风大,你该回了。”陈璟笑着揉了揉她的发,动作自然得仿佛已做过千百遍,“明日我再陪你来,好不好?我教你放双线风筝,可难了,非得我亲自教不可。”
“真的?”她眼睛一亮。
“我陈璟几时骗过你?”他朗声笑,又压低声音,“你哥哥都看着呢,别磨蹭了。”
谢梨这才回头,看见谢渊濯牵马而立,身影孤峭,像一尊守夜的石像。她吐了吐舌头,小跑过去:“哥哥,我好了!”
谢渊濯点头,将她的马缰递还给她,声音温和:“自己骑,慢些。”
她欢呼一声,利落地翻身上马——这些日子跟着陈璟学骑马,动作已比从前利落许多。她坐在马背上,回头冲陈璟挥手:“明日见!别忘了带双线风筝!”
“忘不了!”陈璟笑着挥手,“我连线都给你编好了!”
谢渊濯翻身上马,动作沉稳无声。他没有立刻走,而是静静看着她坐在马上,侧头与陈璟又说了几句什么,笑得眉眼弯弯,才终于调转马头。
“走吧。”他低声道,声音平静无波。
两人并肩而行,马蹄轻踏青石,敲出清冷的节奏。谢梨起初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哥哥,陈璟哥哥教得真好!他说明天教我放双线风筝!你说我能学会吗?”
“能。”他低声道,目光直视前方。
“他还说西山的日出可美了,云海像马群!我们明天去吧?求你了!”她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子。
他指尖微微收紧缰绳,指节泛白。
从前,她的“明天”只属于他。
她会缠着他看星星,求他讲故事,赖在他书房不肯走。
可如今,她的“明天”早已被别人预定,而他,竟成了需要“求”才能加入的外人。
“明日……我有军务。”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她一愣,随即声音低了下去:“哦……那……改天再去也行。”
他侧眸看她,见她笑容淡了,眼里的光也暗了一瞬。
那一瞬,他几乎想改口说“我去”。
可他不能。
他若去,便是成全;
他若不去,便是退让。
可无论去与不去,他都输了——
她的心,早已不在他这一边。
暮色四合,谢府高门在望。
谢梨忽然一夹马腹,小跑几步冲到门前,回头冲他挥手:“哥哥快点!我让厨房给你留了蜜饯山药!”
他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心口一紧。
她还不懂,她每一声“哥哥”,每一份依赖,都像一把钝刀,
割着他日复一日的隐忍。
她以为他只是她的哥哥,
却不知那双为她牵马、为她拂风、为她藏尽心事的手,
早已在无数个夜里,将她刻进了骨血。
他缓步上前,下马,将缰绳交给侍从。
她已蹦跳着跑进府门,背影欢快,像一只终于归巢却仍惦记着外面世界的蝶。
而他站在月下,终于将那句压了一日的话,咽进肺腑最深处——
从前,她是我的。
如今,我竟要和别人,争她一点点时间。
可我不能争。
我只能看着她奔向光,然后在黑暗里, 一遍遍问自己——
我还能做她多久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