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阳光正好，侯夫人便将昨日与丈夫商议之事付诸行动。她并未直接言明禁止女儿再去山野，只说是见她喜爱调香，特意请了城中几位极负盛名的女调香师傅入府，让她亲自挑选一位合眼缘的来教导。
花厅里，一时香气馥郁，几位穿着得体、气质或温婉或干练的女师傅静立一旁，等待着侯府千金的挑选。她们带来的各式精美香具、名贵香料样品琳琅满目，远非山野之间的粗陋之物可比。
谢梨被请来时，看到这副阵仗，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母亲：“母亲，这是……？”
侯夫人笑着拉过她的手，语气温和：“我瞧你近日醉心此道，想着你既喜欢，便请几位城中最好的女师傅来府中教你。她们皆是此中翘楚，经验丰富，由她们教导，母亲也放心，也省得你日日往外奔波，辛苦不说，母亲也担心你的安全。”她言语间满是慈爱，刻意强调了“女师傅”和“放心”。
谢梨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硬。她看着眼前这些仪态端庄、显然技艺精湛的女师傅，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反而涌起一股巨大的慌乱。
如果……如果选了这些师傅，母亲定然不会再允许她出门去寻沈先生了。那她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再也看不到那片清幽的竹林小院，再也听不到他那把清润平稳的嗓音，再也得不到他言简意赅却总能切中要害的指点，再也……感受不到那种在他身边时、心口微微发烫、又酥又麻的奇异感觉……
不行！不可以！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抗拒这个安排。她猛地摇头，也顾不上礼仪，急切地拉住母亲的手臂：“母亲！不用了！我……我已经有先生了！他教得极好，我跟着他学便很好！”
侯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看着女儿焦急的模样，心中了然，却仍故作不知：“哦？是哪位师傅？若是哪位女先生，母亲也可派人送去厚礼，代为致谢。只是这师徒名分，还是需得正经拜师才好。”
谢梨咬了咬唇，知道瞒不过，只好小声道：“是……是栖云山脚的一位先生，他于药材香料上极为精通，女儿这些日子都是跟着他学的。”她抬起眼，眼中带着恳求，“母亲，就让这位先生来教我，好不好？别人我都不想要。”
果然是他。侯夫人心中微沉，面上却不显，语气放缓了几分，试图劝说：“梨梨，母亲知道你求学心切。但你看看，这几位都是城中极有名的女大家，教导闺秀小姐最是合适不过。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总与外面男子接触，终究是不便。跟着这几位女师傅学习，岂不更加便宜妥当？”她指了指那几位安静等候的女师傅。
“怎么会不便呢！”谢梨更急了，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家中那么多人，我的身边时时刻刻都有丫鬟嬷嬷跟着，不过是学习技艺，光明正大！母亲，那位先生真的极好，他…他还救过我的风筝呢！人端正，从无半点逾越！”她情急之下，将初遇之事也搬了出来，只盼能打动母亲。
她拽着母亲的衣袖轻轻摇晃，眼中水光潋滟，是十足的撒娇姿态，可那急切和恐慌却是真真切切的：“母亲，求您了，就让他来嘛……女儿只想跟他学，别人教的，女儿都听不进去……”
侯夫人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又瞥了一眼那几位被冷落的女师傅，心中更是确定女儿这反应绝非寻常。但见她如此坚持，又念及在自家府邸，众目睽睽之下，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差错，或许让她见见那采药人，对比之下自然能知高低，死了那条心也未可知。
她沉吟片刻，终究抵不过女儿的软语央求，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依你便是。只是需得说好，一切需得合乎规矩，必须有嬷嬷丫鬟全程在场，不可单独相处，学完便让人送客，不可过多纠缠。”
“谢谢母亲！母亲最好了！”谢梨闻言，顿时破涕为笑，仿佛乌云散尽，明媚的阳光又重新回到她脸上，那瞬间迸发的喜悦光彩，竟比窗外日光还要耀眼。
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太好了！她还能见到沈先生！
至于厅中那几位被晾在一旁、面面相觑的知名女调香师傅，她此刻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多余。她的先生，只有那云山深处、青衫沉静的一人。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