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澂被请到谢渊濯的书房时,便知此番邀约并非寻常。
书房内陈设简洁而威严,与他那竹香袅袅的小院截然不同。谢渊濯端坐于紫檀木书案后,神色冷峻,目光如刀。
“沈先生请坐。”谢渊濯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沈澂从容落座,静待对方开口。
谢渊濯打量着他,眼前这人虽衣着朴素,气度却是不凡,难怪能引得阿梨那般倾心。想到妹妹看这人的眼神,他心中便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沈先生教授小妹调香,侯府感激。”谢渊濯开门见山,语气却渐渐转冷,“但阿梨年纪尚小,不解世事,有时行事难免失了分寸。”
沈澂垂眸:“谢小姐天真烂漫,沈某自当谨守本分。”
“本分?”谢渊濯声音微沉,“沈先生可知,阿梨才十一岁,正是最易受影响的年纪。她如今对你...”
话未说完,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哥哥!”
谢梨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小脸因奔跑而泛红,发间的步摇都有些歪了。她显然是得知消息后匆忙赶来的。
她快步走进来,不由分说地挡在沈澂身前,像只护崽的小兽:“哥哥找沈先生何事?”
谢渊濯眉头紧锁:“阿梨,出去。”
“我不!”谢梨倔强地站着,目光在两人间来回移动,“哥哥是不是要为难先生?”
谢渊濯看着妹妹这般维护一个外人,心中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他正要开口,却见沈澂站起身来。
“世子,谢小姐。”沈澂声音平静,却带着疏离,“沈某告辞了。”
他微微躬身,转身便走,自始至终没有看谢梨一眼。
“先生!”谢梨急了,想要追上去,却被谢渊濯叫住。
“阿梨!”
谢梨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时,眼中已盈满了泪水:“哥哥,你太过分了!”
说完,她再不顾谢渊濯的阻止,提着裙摆追了出去。
谢梨追出书房时,沈澂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他的背影在长廊尽头显得格外清冷孤寂。
“先生!等等!”谢梨急忙追上去,不小心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沈澂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
谢梨好不容易追上他,拉住他的衣袖:“先生为何要走?哥哥他...他说了什么?”
沈澂轻轻抽回衣袖,依旧没有看她:“世子所言在理。谢小姐年纪尚小,沈某确实不宜久留。”
“我不小了!”谢梨急道,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哥哥他只是...只是不了解先生。”
这时,天空忽然飘起了细雨。细密的雨丝打在青石板上,泛起淡淡的湿气。
沈澂终于转过身来。雨水沾湿了他的睫毛,让他的目光显得更加朦胧难辨。
“谢小姐,”他的声音比雨丝还要轻,“你确实还小,不懂世事复杂。侯府千金与山野采药人,本就不该有太多交集。”
谢梨怔怔地看着他,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先生是嫌弃我了吗?因为我是侯府小姐?”
沈澂沉默片刻,终是轻叹一声:“回去吧,别让世子担心。”
说完,他转身走入雨中,再也没有回头。
谢梨站在原地,看着那袭青衫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雨幕中。她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冷风夹杂着雨丝灌进来,让她不由自主地发抖。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切突然就变了。明明方才在梨香小筑时,还好好的...
谢渊濯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妹妹失魂落魄地站在雨中,心中五味杂陈。
他从未见过阿梨这般模样。那个总是笑靥如花、活泼开朗的小妹妹,此刻却像被抽走了魂灵,呆呆地立在雨里,任凭雨水打湿衣裙。
方才她冲出去时那句“哥哥,你太过分了”,如同一根针扎进他心里。他本是为了她好,为何反倒成了恶人?
“阿梨。”他走上前,将外袍披在她身上,“回去吧,小心着凉。”
谢梨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和不解:“哥哥为什么要赶走先生?他教得很好,从没有逾越之举...”
谢渊濯看着妹妹天真无邪的脸庞,忽然不知该如何解释。告诉她,他看不惯她看那人的眼神?告诉她,他嫉妒那人能得她如此倾心?这些话,如何能对十一岁的妹妹说出口?
“你还小,不懂。”他最终只能这样说,“男女有别,你与他往来过密,于你名声无益。”
“可是...”谢梨还想争辩,却被谢渊濯打断。
“没有可是。”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回房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以后不许再见他。”
谢梨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哥哥会如此专制。她咬紧下唇,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跑开了。
谢渊濯站在原地,望着妹妹远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
他知道自己或许过于严厉,但一想到谢梨看沈澂的眼神,那种全神贯注、满心欢喜的眼神,他就无法平静。
那是他从小呵护到大的妹妹,如今却为了一个外人与他争执、落泪。
雨越下越大,谢渊濯却浑然不觉。他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雨水打湿衣襟,心中百转千回。
最终,他转身吩咐侍从:“去查查那个沈澂的底细。我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赶走那人的理由,也好让自己这份莫名的不安与嫉妒,有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