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赵媛劝慰后,谢梨虽仍是沉默寡言,但总算肯好生用膳服药。太医又来诊过几次脉,见其肝郁稍解,便向侯爷夫人进言:
"小姐此症,非药石能完全奏效。心结还需心药医,若能出门散心,观山水之秀,感天地之阔,或可疏解郁结。"
侯爷与夫人闻言,皆是忧喜参半。喜的是女儿病情有望好转,忧的是她这般状态,如何能放心让她远行。
倒是谢梨自己,某日用膳时轻声道:"梨儿想去江南看看。"
这话说得平静,却让满桌人都愣住了。侯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连连摇头:"不可不可,江南路远,你身子尚未好全..."
"先生曾说,"谢梨垂眸看着碗中清粥,"江南春雨如酥,梨花似雪。他原答应过,要带梨儿去看的。"
这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谢渊濯手中竹箸"啪"地落在桌上,良久,哑声道:"好,哥哥陪你去。"
"不必。"谢梨轻轻摇头,"梨儿想一个人去。"
这话自然遭到了全家反对。最后还是侯爷拍板:允她去江南散心,但必须带上丫鬟、侍卫、车夫和嬷嬷。谢梨知这是父母最大的让步,便也不再坚持。
临行这日,侯府门前车马备齐。谢梨只带了最简单的行装,却特意将那只染血的紫玉碎片用锦囊装了,贴身收藏。
侯夫人拉着女儿的手,泪眼婆娑:"早日回来,莫让母亲挂心。"
谢渊濯站在一旁,目光复杂。他既希望妹妹真能散心解郁,又怕她离了家更添伤感。最终只道:"路上小心,有事随时传信回来。"
谢梨一一应下,神色平静得让人心慌。
车马缓缓驶出京城,谢梨掀帘回望,见父母兄长仍立在门前,身影渐行渐远。她轻轻抚过腕间纱布,眼中水光一闪而逝。
"小姐,"随行的丫鬟小心问道,"可要歇歇?"
谢梨摇头,目光投向窗外渐变的景色。官道两旁杨柳依依,远山如黛,与她困守侯府时看到的四方天空截然不同。
她想起沈澂曾说过:天地之大,非侯府一隅可困。当时只当是玩笑,如今才懂其中真意。
车行数日,渐入江南地界。果然如沈澂所言,春雨淅沥如酥,洗净红尘万丈。谢梨常让车夫慢行,自己掀帘静静看着窗外。
这一日,车马行至姑苏城外。恰逢雨后初晴,道旁梨花盛放,如雪如云。谢梨忽叫停车,独自走向梨林。
丫鬟要跟,被她止住:"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她走到一株老梨树下,仰头望着满树繁花。日光透过花隙洒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先生,"她轻声道,"江南的梨花,果然比你描述的还要美。"
微风拂过,梨花如雪纷落。有一瓣恰好落在她掌心,洁白柔软,带着淡淡清香。
她忽然想起去年春日,沈澂在侯府梨树下为她簪花的情景。那时阳光正好,那人眉眼温柔,将一朵梨花轻轻别在她鬓边,笑说:"人面梨花相映红。"
而今人面不知何处去,梨花依旧笑春风。
泪水无声滑落,她却弯起嘴角:"先生你看,梨儿替你看到江南的梨花了。是不是...比京城的更美?"
梨花不语,依旧纷纷扬扬地落着,仿佛在回应她的问话。
远处,丫鬟和嬷嬷远远守着,见她终于落泪,反倒松了口气。
能哭出来,总是好的。
总比将所有的痛都闷在心里,生生把自己熬干来得好。
谢梨在梨树下站了许久,直到日头西斜,才轻声道:"先生,梨儿会替你看遍这世间美景。你...也要在天上好好看着。"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瓣梨花收入锦囊,与那枚紫玉碎片放在一处。
转身时,眼中虽还有泪,却多了几分坚定。
这江南之旅,或许真能疗愈她的伤。
至少,让她学会带着思念活下去。
为了那个永远年轻的先生,看遍这世间的梨花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