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务案的调查在刑部与大理寺的联手推进下，渐渐显露出水面下的冰山。江南盐运司的几名管事被拘押回京，虽还未直接牵扯出九爷，但其供词中反复出现的“某王爷亲信”“八爷府授意”等字眼，已足够让朝堂暗流汹涌。
八爷府连日来门庭冷落，不复往日热闹。郭络罗氏福晋借机发作，几次三番找若曦的麻烦，府内风声鹤唳。
沈沅窝在四爷府的暖阁里，听着李德全带回的消息，指尖在暖炉上画着圈：“看来八爷是想让那些管事把罪名都扛下来，保全自己和九爷？”
胤禛正翻看着一份关于黄河沿岸水利修缮的折子，闻言头也不抬：“他一向擅长丢卒保车。只是这次，怕是没那么容易。”
“哦？”沈沅凑过去，“爷查到什么了？”
他将手中的折子推给她：“黄河下游几个县上报，说堤坝出现多处裂缝，请求朝廷拨款修缮。我让人去查了，发现这些堤坝，正是当年黄河决堤案后重建的那批。”
沈沅心头一紧，快速翻看折子。上面详细记载着堤坝的破损情况，甚至附有几张图纸，标注着裂缝的位置和宽度。最让她心惊的是，其中一段堤坝的石料检测结果显示，竟有近三成是劣等品，根本经不起洪水冲刷。
“以次充好……若曦说的是真的？”沈沅喃喃道，“当年负责修缮的官员，果然敢在堤坝上动手脚？”
“不是敢，是已经做了。”胤禛的声音冷了几分，“黄河决堤淹死了多少百姓，朝廷拨下的赈灾款、修缮款，竟成了某些人的囊中之物。这笔账，迟早要算。”
他的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沈沅能感受到他对这事的在意。或许是因为胤禛素来关注实务，见不得这等草菅人命的贪腐；又或许，这案子背后还藏着更深的牵扯。
“那爷打算怎么办？”沈沅问道，“借着这次修缮的机会，彻查当年的旧案？”
“嗯。”胤禛点头，“我已递了折子给皇阿玛，请求亲自去黄河沿岸巡查堤坝情况。若是能在那里找到确凿证据，就能顺藤摸瓜，把当年的蛀虫一个个揪出来。”
沈沅眼睛一亮：“皇阿玛准了吗？”
“还没有回复。”胤禛道，“皇阿玛近来对几位阿哥的争斗颇为忌惮，未必愿意让我插手此事，免得又被卷入党争。”
这倒是实话。康熙帝如今最头疼的就是儿子们为了储位斗得你死我活，任何可能引发派系冲突的事，他都会格外谨慎。
“那……要不要我做点什么？”沈沅看着他，“比如去给额娘请安时，旁敲侧击提一句？”胤禛的生母德妃虽不怎么受宠，但终究是皇上的妃嫔，或许能说上几句话。
胤禛却摇了摇头：“不必。这事急不得，且看皇阿玛的意思。”他握住她的手，“你乖乖在府里待着，等我消息就好。”
沈沅知道他是怕自己卷入其中，便没再坚持，只是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事。
几日后，康熙帝的旨意下来了——准了胤禛的请求，命他即刻启程前往黄河沿岸巡查，同时着户部拨款，务必确保堤坝修缮无虞。
旨意下来的那天，八爷府派人送来了一份帖子，说是八爷想为胤禛践行，就在府中设了家宴。
“八爷这是唱的哪出？”沈沅拿着帖子，觉得莫名其妙，“盐务案还没了结，他还有心思请客？”
“想探探我的底，或许还想拉拢我。”胤禛一眼看穿了八爷的心思，“他怕我借着巡查黄河的机会，查到对他不利的东西。”
“那我们去吗？”
“去。”胤禛淡淡道，“正好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践行宴设在八爷府的花厅，气氛却有些微妙。八阿哥胤禩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频频给胤禛敬酒，说着“一路顺风”“盼四弟早日凯旋”之类的场面话。九阿哥、十阿哥坐在旁边，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尤其是九爷，看向胤禛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敌意。
若曦也在，她今天穿得格外素净，安静地坐在角落，偶尔给众人添酒，存在感不高，眼神却一直在胤禛和沈沅之间流转。
酒过三巡，八爷终于绕到了正题上：“四弟此去黄河，责任重大。那沿岸的堤坝确实该好好查查，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四弟尽管开口，八哥绝无二话。”
“多谢八哥好意。”胤禛放下酒杯，语气平淡，“皇阿玛已有旨意，一切按规矩办即可。”
八爷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尴尬，笑了笑：“说起来，当年黄河决堤，我还记得四弟曾自请去灾区赈灾，吃了不少苦。”
“身为皇子，为百姓分忧是分内之事。”胤禛不卑不亢。
“话是这么说，可有些人却不这么想啊。”八爷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地说，“总有人想借着天灾谋利，实在是可恶。只是……这查起来怕是不容易，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很多证据都没了。”
他这话既是在试探胤禛是否掌握了证据，也是在暗示旧案难查，劝他知难而退。
胤禛没接话，只是看向若曦，忽然开口：“听说若曦小姐手里有当年黄河案的线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若曦身上。八爷和九爷的脸色微变，显然是不知道这事。
若曦端着酒壶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笑道：“四阿哥说笑了，我一个小女子，哪有什么线索？不过是以前听家父提起过几句，随口跟四福晋说了而已。”
“是吗？”胤禛看着她，眼神锐利，“我还以为，若曦小姐既然能帮八爷打理盐务，对这些陈年旧案也会感兴趣。毕竟，都是关乎朝廷和百姓的大事。”
他这话堵得若曦哑口无言。若是承认不感兴趣，就显得她之前关心盐务是别有用心；若是说感兴趣，又没法解释为何不把线索交出来。
八爷见状，连忙打圆场：“若曦年纪小，不懂这些朝堂旧事，四弟别为难她。来，喝酒喝酒。”
胤禛没再追问，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只是眼底的冷意更甚。
沈沅坐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知道，胤禛刚才那番话，不是真的想要线索，而是故意在八爷面前点破若曦隐瞒线索的事，让八爷对若曦产生猜忌。
果然，接下来的宴席上，八爷看若曦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和不满。
宴席结束，回府的马车上，沈沅忍不住赞道：“爷，你刚才那招真高！这下八爷肯定会提防若曦了。”
胤禛哼了一声：“她想拿线索当筹码，就得承受算计的代价。”他顿了顿，“八爷府里本就不是铁板一块，多些猜忌，对我们只有好处。”
沈沅靠在他肩上，轻声道：“那你去黄河沿岸，一定要小心。八爷和九爷肯定不会让你顺利查案的。”
“放心。”胤禛握住她的手，“我带了足够的人手，也安排好了府里的事。你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
“嗯！”沈沅用力点头，“我会看好家的，也会帮你留意京里的动静。”
第二日，胤禛便带着人启程了。沈沅站在府门口送他，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心里既担忧又期待。
她知道，这次黄河之行，不仅关系到旧案能否昭雪，更关系到胤禛在朝堂上的势力能否进一步巩固。
而京城里的暗流，也绝不会因为胤禛的离开而平息。
果然，胤禛走后的第三日，宫里就传出消息，说德妃娘娘偶感风寒，病了。
沈沅心里咯噔一下。德妃身体一向不错，怎么会突然生病？而且偏偏在这个时候？
她不敢耽搁，立刻带着礼物进宫去探望。
德妃的寝宫一片安静，太医刚诊过脉，正和宫女低声交代着什么。见沈沅来了，德妃挣扎着要起身，被沈沅连忙按住。
“额娘，您躺着就好，不必多礼。”沈沅坐在床边，看着德妃苍白的脸色，“太医怎么说？严重吗？”
“老毛病了，不碍事。”德妃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就是惦记着胤禛，他这时候去黄河沿岸，天气又冷，怕是要受苦了。”
“爷身体好，额娘放心就是。”沈沅安慰道，“他出发前特意嘱咐我，让您保重身体，别牵挂他。”
德妃叹了口气：“我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倔，凡事都想做到最好，不知道变通。这次去查黄河的案子，怕是又要得罪不少人。”
沈沅心里一动，德妃这话看似是担忧，倒像是在暗示什么。
“额娘是担心……有人会对爷不利？”
德妃看了她一眼，没直接回答，只是道：“宫里不比府里，人心复杂。你在府里也要当心，少出门，少听闲话，安安稳稳等胤禛回来。”
沈沅点点头，心里却越发不安。德妃的病，恐怕不是偶然。会不会是八爷党或者其他派系的人，想借着德妃生病，给远在黄河的胤禛添堵？甚至……想趁机在京里搞些小动作？
她不敢再多想，陪德妃说了会儿话，便匆匆告辞回府。
刚进府门，绿萼就神色慌张地迎上来：“福晋，不好了！刚才九爷派人来，说……说我们府里有下人勾结盐商，参与了私盐贩卖，要带人来搜查！”
沈沅猛地站住脚，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来了！
果然没等多久，就找上门了！
九爷这是想用搜查的名义，在四爷府里找茬，甚至可能想栽赃陷害，好让远在黄河的胤禛分心！
“传我的话，关闭府门，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沈沅当机立断，眼神锐利，“告诉九爷的人，四爷不在府中，府中事务暂由我打理。没有皇上的旨意，谁也别想踏进四爷府半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慌乱。
胤禛不在，她就是四爷府的主心骨。无论对方来势多汹汹，她都必须顶住！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正式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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