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府的朱漆大门“哐当”一声关上,门闩落下的重响在寂静的街巷里格外清晰。沈沅站在影壁后,听着门外传来九阿哥胤䄉那标志性的暴躁吼声,指尖微微攥紧。
“沈氏!你敢拦本王?!”九爷的声音带着酒气,显然是有备而来,“四福晋好大的架子,连本王的人都敢挡?”
沈沅定了定神,示意身边的管事太监出去回话,声音透过门缝传出去,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九爷息怒。四爷不在府中,府中上下需守规矩。按大清律例,非有皇命,不得擅闯亲王府邸。九爷若有疑虑,可请旨查办,否则,恕妾身不能从命。”
她特意加重了“皇命”二字。九爷虽横,却还没胆子公然违逆律法,尤其是在四爷刚离京、皇上目光或许正暗中留意这边的时候。
门外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激烈的怒骂,夹杂着踹门的声响。沈沅站在门内,听着门板震动的声音,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她知道九爷是被盐务案逼急了,想找由头给四爷添堵,可这架势,倒像是真要硬闯。
“福晋,要不……”绿萼吓得脸色发白,拉着沈沅的袖子,“咱们还是让他们进来吧?万一闹大了……”
“不能让。”沈沅打断她,眼神清明,“他们要的就是我们乱了阵脚。一旦让他们进了府,随便翻出点什么,都能被歪曲成罪证。到时候不仅给爷添麻烦,整个四爷府都要跟着遭殃。”
她转身看向身后的护卫:“都打起精神来!守好各处院门,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
护卫们齐声应是,个个面色凝重地握紧了腰间的刀。四爷府的护卫都是胤禛精挑细选的亲信,忠心耿耿,此刻虽面对的是皇子,却无一人退缩。
门外的喧闹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九爷的吼声渐渐低了下去,想来是被身边的人劝住了。又过了片刻,管事太监匆匆进来回话:“福晋,九爷带人走了,临走前说……说要去皇上面前参四爷一本,说咱们府里窝藏罪犯!”
沈沅松了口气,后背已沁出一层薄汗。她摆摆手:“知道了。吩咐下去,加强戒备,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另外,去查查府里的下人,看看有没有形迹可疑的,尤其是负责采买和外联的,仔细盘查清楚。”
九爷敢说“勾结盐商”,未必是空穴来风,说不定府里真有被收买的内鬼。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里风言风语不断。九爷果然去康熙面前告了状,虽没拿出实据,却把“四爷府包庇私盐贩子”的话头散播了出去。一时间,不少人等着看四爷府的笑话,连太子党那边都派人来旁敲侧击地打探消息。
沈沅闭门不出,对外只称身子不适,任凭外面流言蜚语,府内却井然有序。她一边让人仔细清查府中下人的底细,一边让人密切关注八爷府和九爷府的动静,同时,也没忘了派人给黄河沿岸的胤禛送去消息,告知京中变故。
这日午后,沈沅正在核对府中账目,试图从采买记录里找出内鬼的蛛丝马迹,绿萼忽然神色紧张地跑进来:“福晋,八爷府的若曦小姐又来了,就在府门外求见,说有万分紧急的事,一定要见您一面。”
沈沅皱起眉。这若曦怎么偏偏在这时候找上门?是来看笑话,还是又想打什么主意?
“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没说,只说事关重大,关系到四爷的安危。”绿萼道。
事关四爷的安危?沈沅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黄河那边出了什么事?还是京里有针对胤禛的阴谋?
她沉吟片刻,道:“让她到外书房见我。”
无论真假,这趟见还是要见的。若真是关乎胤禛的安危,她不能错过;若是圈套,她也得弄清楚对方的目的。
外书房里,若曦已等在那里,见沈沅进来,脸色焦急地迎上来,开门见山:“四福晋,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这次我是真心来提醒你——九爷没安好心,他不止想参四爷一本,还买通了黄河沿岸的几个官员,准备在四爷巡查堤坝时动手脚!”
沈沅心头一震:“你说什么?动手脚?怎么动手脚?”
“具体的我不清楚,”若曦语速极快,“是我无意中听到九爷跟他的心腹说话,说要让四爷‘有去无回’,还提到了‘堤坝坍塌’‘意外身故’之类的词。我知道你不信我,但这是真的!你快想办法通知四爷,让他千万小心!”
她的眼神急切,不似作伪。沈沅看着她,心里快速权衡——若曦这话可信吗?她为什么要冒着风险来通风报信?是想借此缓和关系,还是另有图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沈沅冷冷地问。
若曦咬了咬唇,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我欠四爷一条命。”
沈沅愣住了。
“当年我刚到京城,不懂规矩,差点冲撞了太子的仪仗,是四爷恰好经过,不动声色地替我解了围,没让我落得个冲撞皇室的罪名。”若曦低声道,“我一直记着这份情。这次九爷做得太绝,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四爷出事。”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八爷和九爷也不是真心对我好,他们不过是想利用我和我阿玛的势力。我帮他们做事,不过是各取所需,但害人性命的事,我做不来。”
沈沅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可若曦的眼神坦荡,语气恳切,倒让她有些拿不准了。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怎么确定这不是你们的苦肉计?先假意报信,让我们放松警惕,再趁机下手?”沈沅问道。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我。”若曦从袖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玉佩,放在桌上,“这是当年四爷替我解围时,不小心掉落的,我一直收着。你若不信,可以拿着这玉佩去问四爷府的老人,看是不是他的东西。”
沈沅看向那枚玉佩,质地普通,上面刻着一个简单的“禛”字,确实像是胤禛会用的东西。
她沉默了。若曦的话,加上这枚玉佩,让她不得不认真考虑其真实性。九爷本就性子急躁狠毒,被盐务案和旧案逼急了,做出买凶杀人的事,也并非不可能。
“我知道了。”沈沅收起玉佩,语气缓和了些,“多谢你告诉我这些。至于信不信,我自有判断。”
若曦松了口气:“我只求四爷平安。若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免得被人发现。”
她匆匆离去,背影带着一丝仓促。
沈沅拿着那枚玉佩,坐在书房里,久久没有说话。若曦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水中,在她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无论真假,黄河那边都必须提高警惕。
她立刻让人找来最信任的护卫队长,低声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黄河沿岸,想尽一切办法把这封信交到四爷手上,让他务必小心,尤其是在巡查堤坝时,一定要加倍谨慎,提防身边的官员,查清他们的底细再行动。告诉爷,京里有我坐镇,让他不必担心,一切以安全为重。”
护卫队长接过密信,郑重地点头:“福晋放心,属下就是拼了性命,也一定把信送到四爷手上!”
看着护卫队长匆匆离去的背影,沈沅心里稍安。不管若曦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她提醒了自己,让她有机会给胤禛示警。
至于若曦……沈沅拿起那枚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刻字。这个女人,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她既帮着八爷党算计,又念着胤禛的旧恩;既想在夺嫡之争中获利,又似乎保留着一丝底线。
这样的人,到底是敌是友?
沈沅不知道答案,也没时间去深究。眼下最重要的,是确保胤禛的安全,以及守住这四爷府,等他平安归来。
门外,风似乎更紧了。沈沅走到窗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暗暗祈祷——胤禛,你一定要平安。
这场博弈,他们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