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桃花开得正好时,胤禛果然兑现了承诺,带着沈沅离了京城。
避开了三月里朝堂上的暗流涌动,他们住进了苏州城外一处临水的宅院,白墙黛瓦映着碧波,倒真有几分“桃花流水人家”的闲适。
沈沅正坐在廊下绣着一方帕子,针脚间是几枝初绽的桃花。胤禛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水汽,手里提着两条鲜活的鲈鱼——是刚从院外河里钓上来的。
“中午给你做松鼠鳜鱼。”他笑着将鱼递给厨娘,走到沈沅身边坐下,“方才去镇上,听见几个茶客在说,十四阿哥最近在兵部动作频频,好像在查当年八爷党遗留的军械账目。”
沈沅绣针一顿,抬眸看他:“他想翻旧账?”
“未必是他自己想。”胤禛拿起她绣了一半的帕子,指尖拂过那粉嫩的桃花,“八爷倒了,但他当年掌过兵部,手底下总有些盘根错节的关系。
十四现在提出来查军械,明着是为了整顿,暗地里……怕是想揪出些能牵连到我的线头。”
沈沅放下帕子,眉头微蹙:“我们离京前,宗人府那边刚审结了太子火器案,虽没牵连出什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冲着你来的。
十四这时候动军械,是想趁你不在京,造些舆论?”
“有可能。”胤禛颔首,“不过他也未必是主谋。你还记得吗?
去年秋狝,那个‘畏罪自尽’的小吏,老家就在苏州府,我让人查过,他有个远房表哥,现在在兵部当差,正是十四的人。”
线索像散落的珠子,被这一句话串了起来。沈沅恍然:“所以,从太子火器案到现在查军械,都是有人在背后推十四出头,目标始终是你?”
“八九不离十。”胤禛望着院外潺潺的流水,眼神沉了沉,“八爷党余孽未清,总有人想借十四的手,把我拉下水。
毕竟,我手里握着他们贪墨的不少证据,他们睡不安稳。”
沈沅握住他的手,掌心微凉:“那我们要不要回去?留在这儿,反倒让他们觉得你心虚。”
“不急。”胤禛反手握紧她,“越是这时候,越要沉住气。他们想搅浑水,我们就先让这水再清些。”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
“我让人把当年八爷党经手的军械清单抄了一份,里面有几笔可疑的支出,指向了江南织造局。
你说巧不巧?织造局的总管,是太子的舅父。”
沈沅心头一跳:“你的意思是……太子和十四,可能达成了某种默契?”
“一个想借军械案扳倒我,一个想借织造局的贪腐案重获圣心,各取所需罢了。”
胤禛将密信凑近烛火点燃,看着纸页化为灰烬,“但他们忘了,江南是我的地盘。”
三日后,苏州织造局突然被人举报“私藏火器,勾结盐枭”。
带队查抄的是江南巡抚,一个素来与胤禛交好的老臣。查抄结果很快传开——没找到火器。
却搜出了几箱织造局与太子舅父往来的密信,信里赫然记载着挪用贡品、虚报采办费用的明细,甚至还有几笔银钱流向了东宫。
消息传回京城,康熙帝震怒,当即下令将太子舅父革职查办,太子也被牵连,罚闭门思过,抄写《资治通鉴》百遍。
十四阿哥在兵部查军械的事,自然也不了了之——连太子都自身难保,谁还会关注他那没头没尾的“整顿”?
沈沅看着胤禛将江南巡抚送来的密报烧掉,轻声问:“这步棋,你早就布下了?”
“去年处理八爷党旧案时,就发现织造局有问题,只是没想到太子会自己撞上来。”
胤禛搂住她的肩,望着窗外飘落的桃花瓣,“有时候,对手的破绽,往往是自己送上门的。”
沈沅靠在他怀里,听着院外的水声,忽然觉得这江南的闲适里,藏着比京城更密的网。
那些看似无意的闲谈,看似偶然的发现,背后都是不动声色的算计。
“那十四呢?”她问,“他这次没能如愿,会不会还有后招?”
“他?”胤禛轻笑一声,“没了太子这个幌子,又失了八爷党余孽的支持,他翻不起大浪。
倒是我们,该准备回京城了。”
“现在回去?”
“嗯。”胤禛点头,指尖划过她鬓边的碎发,“桃花看完了,也该回去收网了。
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总以为我们离了京城就成了无源之水,却忘了,水到渠成之时,便是收网之日。”
几日后,胤禛和沈沅启程回京。船行至长江口时,沈沅站在甲板上,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忽然想起刚离京时,胤禛说的那句“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就去江南看桃花”。
如今桃花谢了,他们也该回去了。只是她心里清楚,这趟江南之行,从来不是为了看桃花,而是为了在烟雨中,悄悄落下更关键的一子。
京城的风,怕是又要起了。
但这一次,他们已准备好了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