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西北的战报如雪片般飞入紫禁城。准噶尔部再次叛乱，前锋已逼近哈密，驻守的清军节节败退，请求朝廷速发援兵。
雍正帝在养心殿连续召见了三日大臣，殿内的烛火夜夜亮至天明。沈沅让人炖了参汤送去，见他眼下青黑，案上堆满了军报和舆图，忍不住劝道：“皇上，歇片刻吧，身子熬不住。”
胤禛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歇不得。哈密一破，甘肃就危险了，到时候京城都要震动。”
他指着舆图上的一处关隘，“朕打算让年羹尧挂帅，率五万精兵驰援，你觉得如何？”
年羹尧是雍正帝潜邸旧人，军功赫赫，却也素来骄横。沈沅沉吟道：“年将军善战，是最佳人选。
只是……他性子刚愎，恐与地方督抚起冲突，皇上需派个沉稳的人做监军，也好制衡。”
“你说得对。”胤禛点头，“朕打算让十三弟去。他与年羹尧有旧，又顾全大局，最合适。”
旨意一下，朝野震动。有人赞皇上用人得当，也有人私下嘀咕，说年羹尧手握重兵，十三阿哥监军怕是难以约束。
这些流言传到沈沅耳中时，她正在给即将出征的十三阿哥准备行囊。
“这些闲话不必放在心上。”沈沅将一件镶着暖绒的披风叠好，“十三爷只需记着，军需粮草由户部直接调拨，不经过地方，就能断了旁人作梗的念头。”
十三阿哥笑道：“还是皇后想得周全。臣这就去告诉年羹尧，让他只管打仗，后勤的事不用他操心。”
大军出发那日，沈沅和雍正帝登上城楼送行。十万铁骑踏过护城河的冰面，甲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年羹尧一身银甲立马阵前，果然有气吞山河之势。
十三阿哥的绿营兵紧随其后，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此去，必能凯旋。”雍正帝望着远去的队伍，语气坚定。沈沅却隐隐有些不安——年羹尧的眼神里，除了战意，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西北战事刚起，内廷就出了乱子。太后宫里的掌事太监突然被查出私藏了一批书信，竟是与十四阿哥府中的人往来，信里抱怨皇上“重汉轻满”“苛待兄弟”，甚至提及“若十四爷掌权，必恢复旧制”。
李德全拿着书信来报时，声音都在发颤：“皇后，这……这要不要告诉皇上？”
“暂时别告诉皇上，免得他分心。”沈沅看着那些字迹，眉头紧锁，“太后知道吗？”
“已经瞒不住了，太后刚把自己关在佛堂里，不肯见人。”
沈沅起身去了慈宁宫，佛堂里香烟缭绕，太后跪在蒲团上，背对着门，肩膀微微发抖。“额娘。”沈沅轻声唤道。
太后转过身，脸上满是泪痕：“是我教不好儿子……胤禵糊涂，连带着我也成了罪人。”
“额娘别这么说。”沈沅扶起她，“十四爷只是一时糊涂，那些信未必是他的本意。
倒是那太监，敢在宫里传递私信，分明是想挑拨离间，该严惩。”
她让人将那太监杖毙，又将书信付之一炬，对外只说“太监盗窃宫中财物，已依律处置”。
雍正帝得知后，虽未明说，却让内务府给太后送去了一批新的佛经，算是默许了她的处置。
可风波并未平息。几日后，太医院传来消息，说太后“忧思成疾”，卧床不起。
十四阿哥得知后，在府里哭闹着要去探望，甚至砸坏了康熙帝留下的砚台。
“让他去。”沈沅得知后，对雍正帝道，“母子连心，不让他去，太后的病更难好。”
雍正帝沉默许久，终是点了头：“只许他在宫门外探望，不许入内。”
十四阿哥跪在慈宁宫门外，从日出哭到日落，声音嘶哑地喊着“额娘”，听得宫人们都红了眼眶。
太后在里面隔着窗听着，眼泪直流，病情却愈发沉重。
沈沅看着这僵局，心里不是滋味。她让人去请若曦，想让她劝劝十四阿哥，却被告知若曦染了风寒，卧病在床。
“福晋，若曦小姐说，有些结，只能自己解。”来传话的丫鬟道，“她还说，当年在江南，曾见四阿哥为了救一个落水的旗人孩童，亲自嘴对嘴做人工呼吸，全然不顾什么‘体统’。有些事，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沈沅心里一动。她走到宫门口，见十四阿哥仍跪在那里，衣衫已被露水打湿。“十四爷，”她站在他面前，“你真以为皇上苛待你？”
十四阿哥抬头，眼中布满血丝：“难道不是吗？他圈禁我，不让我见额娘，连八爷九爷都……”
“八爷九爷是因谋逆被圈禁，与你不同。”沈沅打断他，“皇上若真容不下你，当年在丰台营就不会留你性命。他让你闭门思过，是怕你被人当枪使，重蹈八爷的覆辙。”
她蹲下身，声音放轻：“你可知，西北战事吃紧，皇上却让人把你府里的俸禄加倍，说‘天冷了，让十四弟多买些炭火’？你可知，太后的药里，每一味都是皇上亲自看过的方子，怕太医用药太重？”
十四阿哥愣住了，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
“额娘的病，不是因为你不能探望，是因为她看着你们兄弟失和，心里疼。”
沈沅站起身，“你若真孝顺，就该好好活着，等皇上消了气，再求他让你陪额娘说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会哭闹，让所有人都看笑话。”
说完，她转身回了宫。身后，十四阿哥的哭声渐渐停了。
几日后，太后的病竟真的好转了些。十四阿哥也不再哭闹，回府闭门谢客，据说开始读起了史书。
沈沅站在窗前，看着太液池上的残荷，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边关烽火未熄，内廷风波难平，但只要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她就不会放弃。
因为她知道，这宫墙之内，除了权力，还有血浓于水的亲情。而这份亲情，或许就是化解所有裂痕的钥匙。只是这把钥匙，需要时间，也需要耐心。
西北的战报再次传来，年羹尧在哈密打了场胜仗，斩敌三千。雍正帝龙颜大悦，下旨嘉奖。沈沅看着他舒展的眉头，知道这场仗，不仅是为了江山，也是为了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路还很长，但只要他们一步一步走下去，总有云开雾散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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