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暮色渐沉，皇城被淡紫色的余晖笼罩，朱雀大街上华灯初上，暖黄的光晕在夜风中摇曳。酒楼里飘出丝竹管弦的乐声，与街头小吃摊升腾的香气交织成一幅繁华盛景。然而，镇北王府的马车却如一道冷箭划破喧嚣，疾驰而过。车厢上的玄黑色漆面泛着冷光，蟠纹金饰在灯火下熠熠生辉，行人匆忙避让，徒留几声惊呼与马蹄的“哒哒”声在空气中回荡。

车内，萧煜斜倚软垫，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矮几，发出微不可闻的“咚咚”声。他刚从北境归来，一身风尘未洗，眉宇间带着几分倦意。京城特有的脂粉香钻入鼻尖，他皱了皱眉，心底竟不自觉怀念塞外那夹杂着沙砾的冷风。“王爷，到了。”侍卫低声禀报，声音像被压低的蝉鸣。

萧煜撩开车帘，鎏金匾额在红灯笼的映照下泛着刺眼的金光。皇帝赐宴，他戎装未换便匆匆赶来。跨入宴会厅的一瞬，丝竹声浪扑面而来，带着几分喧闹与甜腻。满座公卿锦衣华服，唯他一身冷硬玄甲，腰佩长剑，显得格格不入。他的出现，像是一道冷锋切入花团锦簇的画面。“镇北王到——”唱名声落，全场骤然一静。无数目光投来，带着好奇、敬畏甚至隐隐的敌意。萧煜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御前，单膝跪地施礼，“臣萧煜，恭请圣安。”“爱卿平身。”皇帝笑容和煦，声音透着几分关切，“你在北境三年，辛苦了。今日不必拘礼，尽兴便是。”

谢恩落座后，萧煜敏锐地察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抬眼望去，正对上对面席上那双清冷的眸子。谢玄一身月白锦袍，玉冠束发，面若冠玉。见他望来，谢玄举杯示意，唇角扬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王爷远道归来，好生歇息才是。”声音清朗，却含着几分意味深长。

萧煜心头微沉。谢玄与他同年，已是文官之首，圣眷正浓。朝中皆知，镇北王与谢相政见相左，素来不睦。一个主战，一个主和；一个沙场饮血，一个朝堂运筹。如今，这般目光更是让他心生警惕。

宴至中途，歌舞正酣。忽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声夹杂着慌乱的喘息。一名浑身是血的侍卫跌入殿中，嘶哑着嗓子大喊：“陛下！西山营兵变！”满座哗然，茶盏倾倒的声音、贵妇们的尖叫混成一片。皇帝手中的玉杯跌落在地，“啪”的一声清脆响动，仿佛撕裂了寂静。

“叛军已过朱雀门，正向皇城而来！”刹那间，惊叫声四起，大臣们慌乱失措，有人甚至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萧煜霍然起身，甲胄碰撞发出铿锵作响的声音，“臣请率禁军平乱！”“准！”皇帝脸色煞白，语气急促。

萧煜正要离去，却见谢玄也站起身来。“陛下，叛军既已逼近，宫内必有接应。当立即封锁各宫门，排查内奸。”谢玄声音清朗，在众人慌乱中显得格外镇定，“臣请与王爷同往。”

皇城各处火起，夜空被映得通红。兰林苑内仍有零星空战，刀剑碰撞的金铁之声此起彼伏。“王爷熟悉军事，指挥平叛；下官善查人心，肃清内奸。”谢玄语速极快，“如此可好？”萧煜深深看他一眼，目光锐利如刀，“可。”

萧煜循声深入，在一处偏僻殿阁前找到谢玄。丞相的月白袍上染了几抹血迹，手中长剑滴着血珠，身边躺着几具尸体。他正与最后三名叛军对峙，面色沉静，眼中却透着冷冽。形势危急，萧煜弯弓搭箭，连珠发射，三名叛军应声而倒，“噗通”声接连响起。

谢玄闻声回头，见到是萧煜，神色明显怔了一下。“王爷怎来了？”他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几分意外。“顺路。”萧煜收弓，语气冷淡，“谢相可还安好？”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擦着萧煜臂甲飞过。他顺势将谢玄护在身后，反手一箭射向暗处，只听一声惨叫，有人从梁上跌落，发出沉闷的“咚”声。谢玄被护在身前，感受到对方甲胄的冷硬与体温，看着那冷峻侧脸，一时竟忘了言语。

“此地不宜久留。”萧煜放开他，语气恢复疏离，“谢相请随我来。”天已微明，他们并肩立于殿前。“王爷昨夜救我一命，谢某铭记在心。”谢玄轻声道。萧煜摇头，“分内之事。”

退朝后，谢玄叫住正要离去的萧煜。“王爷。”萧煜回头，“谢相还有何事？”谢玄微微一笑：“今日得闲，不知王爷可否赏光，到舍下小酌一杯？”萧煜眯起眼，审视着这位总是笑里藏刀的丞相。昨日并肩作战的画面闪过脑海，他终是点头：“可。”

帐外风雪呼啸，帐内灯火温暖。谢玄走到门前，望向外面的风雪：“我主和，是不愿见生灵涂炭；我主战，是不容外敌侵我国土。”他回头看向萧煜，“这与王爷守护江山百姓之心，并无不同。”

萧煜心中一震，良久方道：“是我误解谢相了。”谢玄微笑：“朝堂上，你我政见相左；但朝堂下，目标如一。不过是手段不同罢了。”

朱雀大街华灯璀璨，二人提灯前行，来到河边。许多人在此放河灯，点点灯火顺流而下。“王爷可许愿？”谢玄问。萧煜看着河中灯火：“愿四海清平，百姓安康。”谢玄微笑：“下官亦然。”

二人相视一笑，许多尽在不言中。忽然间，夜空绽开巨大烟花，“嘭”地一声照亮了整个河岸。萧煜侧首看谢玄，灯影勾勒出丞相清俊的侧颜。那一刻，他希望时光永驻。

烟花落尽，谢玄回头，正对上萧煜未来得及移开的目光。“王爷？”萧煜淡然转首看河面：“该回了。”二人并肩离去，身影融入熙攘人群。手中的琉璃灯，一蓝一白，在夜色中交相辉映。

河水中，万千河灯漂流，两盏挨得极近，一盏深蓝，一盏皎白，随着水波轻轻碰撞，并肩漂向远方，始终不曾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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