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没回应张兰的话，只是从抽屉里翻出原主藏着的旧笔记本——封面磨得发亮，里面记满了零碎的账目，一笔一笔写着“给阳阳买球鞋，320元”“阳阳补习班费，500元”“家里交电费，150元”，最后一页停在“阳阳高中报道杂费，800元”，字迹歪扭，尾端的墨渍晕开，像一滴没敢落下的眼泪。
她摩挲着纸页，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压低的争吵声。是林建国和张兰，在为“要不要先凑点钱稳住晚星”拌嘴。
“我看她这次是来真的，万一真闹到学校去，阳阳的面子往哪搁？”张兰的声音带着慌，“先凑两千块给她，等阳阳报道稳定了再说。”
“两千？家里哪有闲钱！阳阳明天报道要带的生活费还没凑够呢！”林建国压低了嗓门吼，“我看她就是装狠，以前打都打不哭，现在还敢跟咱们叫板？”
“以前是以前！你没看见她刚才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张兰急得跺脚，“再说她手里有汇款单，真闹到派出所，咱们理亏！”
林晚星勾了勾唇角，合上书。果然，在他们眼里，她的“狠”从来不是威胁，只是“会不会影响林向阳”的选择题。
第二天一早，她被客厅的动静吵醒。推开门，看见林向阳正背着崭新的双肩包，张兰在旁边絮絮叨叨地叮嘱“到了学校要听话”“别跟同学吵架”，林建国则提着一个印着校徽的保温桶，里面是给林向阳准备的“开学第一餐”——煎蛋、火腿，还有林晚星从小到大没吃过的草莓酱面包。
看见她出来，张兰的动作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递过来：“晚星，这是两千块，你先拿着，剩下的……等阳阳适应了高中生活，我们再慢慢凑。”
林晚星没接，目光落在那个保温桶上。原主十三岁那年，也曾眼巴巴盼着一顿“特别的早餐”——那天是她小学毕业，考了全班第一，她提前三天跟妈妈说“想吃煎蛋”，结果早上醒来，锅里只有一碗冷粥，妈妈说“阳阳要去公园玩，煎蛋给他当零食了”。
“不用急着给我钱。”她收回目光，声音平静，“先让林向阳去报道。但我话放在这，一个月内，五万六，一分不能少。少一分，我就去他学校门口，把这些汇款单一张一张给老师同学看。”
林建国的脸瞬间涨红，刚要发作，被张兰狠狠拽了一把。张兰陪着笑：“会的会的，肯定凑齐，你放心。”
林向阳皱着眉看她，嘴里嘟囔着“姐你真小气”，转身跟着爸妈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扔给她：“给你，我同学送的，我不爱吃。”
巧克力落在手心，包装纸闪着亮箔，是原主以前只敢在商店橱窗里看两眼的牌子。林晚星捏着那块糖，忽然想起记忆碎片里，十二岁的原主被妈妈罚站阳台，冻得发抖时，十岁的林向阳也是这样，偷偷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塞给她，说“姐你别哭，糖是甜的”。
她攥紧巧克力，没说话，看着一家三口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门关上的瞬间，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麻雀的叫声。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待在这个“家”里，没有指使，没有争吵，没有“姐姐要让着弟弟”的念叨。
她走到林向阳的房间，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书桌上摆着新的台灯和笔记本电脑——那是她去年寄回家的三万块，爸妈说“给阳阳攒着上高中用”，转头就买了电脑。她又走到自己的小房间，杂物堆里埋着一张旧照片，是原主八岁时拍的，穿着洗得发白的裙子，站在海边，手里攥着那个旧游泳圈，身后是笑得灿烂的爸妈和弟弟，没人看她一眼。
林晚星把照片塞进兜里，转身走出家门。她要去办两件事：一是把那块巧克力换成现金，二是去原主没机会上的那所初中，看看她曾错过的校园。
走到小区门口，她遇见了隔壁的王阿姨。王阿姨以前总偷偷给原主塞水果，说“这孩子太可怜了”。看见她，王阿姨愣了愣：“晚星？你怎么出来了？你爸妈带着阳阳去报道了吧？”
林晚星点点头。王阿姨叹了口气：“你说你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可你爸妈……唉，以前你发烧烧到昏迷，他们还在带阳阳去游乐园，还是我把你送去的诊所。”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这段记忆，原主的脑海里没有，大概是疼得太狠，被潜意识藏起来了。她攥着照片，指尖发白：“王阿姨，那是哪年的事？”
“你十岁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王阿姨回忆着，“你烧到40度，嘴唇都紫了，你妈说‘小孩子烧烧就好了’，转头就给阳阳穿新棉鞋，带他去玩雪。我看着不忍心，背着你就往诊所跑，医生说再晚一步，就烧出肺炎了。”
原来，原主的疼，比她知道的还要多。原来，她以为的“偶尔的温柔”，只是别人施舍的怜悯。
林晚星谢过王阿姨，继续往前走。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可她心里却像压着块冰。她走到原主曾就读的小学门口，门口的梧桐树长得很高，叶子绿得发亮。她想象着原主背着旧书包，在这里上学的样子，想象着她考了第一却没人夸奖的样子，想象着她看着弟弟被爸妈接走，自己独自走回家的样子。
忽然，手机响了，是张兰打来的。林晚星接起，听见张兰急促的声音：“晚星！阳阳的录取通知书落在家里了！你赶紧送过来，我们都到学校门口了！”
林晚星皱了皱眉：“他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我送？”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张兰的声音拔高，“阳阳第一次来高中，路都不熟，你赶紧送过来，不然耽误了报道，你负责？”
林晚星冷笑：“我不负责。录取通知书是他自己弄丢的，后果该他自己承担。”
“你！”张兰气得说不出话，“林晚星，你要是不送，我就告诉你爸，让他回来收拾你！”
“你让他回来。”林晚星的声音平静，“正好，我也想跟他说说，十岁那年冬天，我发烧到40度，是谁把我扔在家里，带着弟弟去游乐园的。还有，十三岁那年，是谁撕碎了我的初中录取通知书，逼我去洗碗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传来林向阳的声音，带着哭腔：“姐，我错了，你把通知书送过来吧，我不想报道迟到。”
林晚星的心颤了颤。她知道，这不是林向阳的错，是这个重男轻女的家，把他养成了理所当然的样子。可她不能再像原主那样，一次次妥协，一次次退让。
“林向阳，”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录取通知书在你房间的书桌上，我现在过去送你，但你要记住，这不是我应该做的，是我替以前的林晚星，还你小时候塞给她的那颗糖。”
挂了电话，林晚星转身回家，拿起那份录取通知书。红色的封皮上印着“高中录取通知书”，烫金的字体闪着光。她想起原主的笔记本里，写着“我也想上高中”，字迹很小，藏在页脚，像一个不敢说出口的梦。
她攥着通知书，往学校走去。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讨回公道的路还很长，但她会一步一步走下去，替原主，也替自己，活成一束真正的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