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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畜牲……

混乱的时空……

她降生的那夜,雨像细针,母亲的惨叫被雷声吞没,像一条鱼被浪卷回深海。

护士把她倒提着,拍了一下,她哭出第一声,像一粒火星落进冰窖。

门外,父亲蹲在门槛上抽烟,火星在夜色里忽闪忽灭,他听见哭声,没抬头,只把烟蒂踩进泥里,喃喃一句:“赔钱货……”

那声音轻得像烟灰,却在命里烫下一个疤。

第二天,他们给孩子起名——招娣。招娣,招弟,仿佛只要把这两个字日日挂在嘴上,下一胎就能从子宫里拖出一个带把儿的。

名字被写在红纸上,贴在祖宗牌位旁,像一纸冷冰冰的通缉令,通缉她多余的女儿身。

月子里,母亲躺在卧室,窗户开着,风把雨丝斜斜地送进来,落在她浮肿的脸上。奶奶端着一碗凉透的鸡汤,脚步重得像在敲丧钟,把碗往炕沿一搁:“喝吧,别下回再养个没用的。”汤汁晃了晃,浮起一层油星子,像一口小小的沼泽,母亲盯着它,忽然觉得孩子就是那片沼泽,拖住她,也拖住全家。

父亲在隔壁摔碗,瓷片四溅,声音清脆得像除夕的鞭炮。

招娣躺在襁褓里,吮着手指,把他们的争吵当作摇篮曲。那时她还不懂,世界上有一种恨,从脐带里就结好了扣。

三岁那年,爷爷过寿,八仙桌摆到院子里,桂花树落了一地碎金。堂哥穿着新棉袄,被众人轮流抱在怀里,像一枚热腾腾的寿桃。我踮脚去够桌上的糖,奶奶一把拍开招娣的手:“丫头片子,别冲了喜气。”招娣的手指瞬间肿成透明的小萝卜,疼得发木,却不敢哭。哭是撒娇,撒娇没人兜,她早早明白。

夜里,桂花香气从窗缝钻进来,浓得发苦。招娣蜷在炕角,把被角塞进嘴里,咬得湿漉漉的,像咬着自己的舌头。月光铺在青砖上,像一层薄薄的霜。

五岁那年,夏收时节,麦浪翻滚,像一片金色的海。招娣跟着父亲下地,割麦、捆麦、挑麦,麦芒扎进指缝,疼得像蚂蚁在啃骨头。

招娣弯腰,再弯腰,汗水滴进泥土,瞬间被吸干,像从未存在。父亲在前面骂天,骂地,骂这丫头片子吃闲饭。招娣咬紧牙,把麦捆勒得更紧,仿佛勒紧自己那截多余的命。

傍晚,炊烟爬上屋脊,像一条灰白的绸带,把村庄捆得透不过气。招娣蹲在灶口添柴,火光舔着她的脸。

奶奶坐在门槛上剥豆,豆荚裂开的脆响,像一声声轻微的嘲笑。她忽然抬头:“招娣,你欠咱家一个男丁,这辈子得还。”火星“啪”地炸了一下,溅到招娣手背上,烫出一个小水泡,她盯着它,觉得那就是她自己,小小的,透明的,一戳就破。

夜里,招娣偷偷跑到河埠头。月亮浸在水里,像一面碎镜,她伸手去捞,却只捞起一掌冰凉。对岸的芦苇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无数细小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招娣,招娣——一声比一声冷。

招娣把脚伸进水里,寒意顺着小腿往上爬,爬到胸口,爬到喉咙,她忽然想:要是现在滑下去,水会不会把我改写成一朵浪花?浪花没有性别,浪花会被所有人喜欢。

可她没滑下去。她转身,踩着月光往回走,影子贴在身后,像一条甩不掉的尾巴。她知道,她欠他们一个男丁,也欠自己一个答案。这个答案,也许要等到小区门口的大树那样,才能结出果子。可那果子是甜是毒,没人告诉她。

风把云吹散,露出几颗星,像被钉在天上的碎钉子。招娣抬头,它们也低头看着赵娣,彼此都不说话。

天快亮时,公鸡开始打鸣,一声比一声高,像催命的更鼓。招娣搓了搓发麻的手臂,知道新的一天又要开始,还得刷锅、割麦、挑水、喂猪,还得在众人的白眼底下,把那个叫‘招娣’的名字背得越来越重。

可就在回身的那一刻,招娣看见东边的云缝里,忽然裂开一道极细的金线,像谁偷偷划开了一只熟透的橙子。那光那么轻,却照得她眼眶生疼。招娣愣住,胸口有什么东西悄悄拱了一下,像一粒沉睡的豆子,被那光刺醒,正顶着壳,找地方发芽。

招娣不知道它能不能顶开,也不知道顶开后是花还是刺。她只记得,那一刻,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像有人在黑屋子里敲墙——墙外,也许有人,也许没人。但她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它说:

“”招娣,你要往亮的地方走。”

亮的地方在哪?她不知道。风把云又吹拢,那道金线倏地没了,像被谁一口吞回肚里。小区恢复冷清,她仍站在原地,手脚冻得失去知觉。可那句话却悬在耳廓里,像一根极细的蛛丝,风一吹就晃,却迟迟不断。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稠,她摸索着往前走,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落屋檐的露水。她不知道要去哪,只知道不能再回头。

就在那一刻,天边又亮起第二道金线,比先前更粗,更亮,像一把刀,把黑夜划出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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