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那声音比落叶还轻,却狠狠敲在招娣耳膜上,像一根冰针扎进后脑。
招娣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乱撞,像被囚的蛾子扑打玻璃。
“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门缝外,宇庭的声音怯怯地浮进来,带着霜花的冷意。
“我刚刚都听到了……”
招娣张了张口,嗓子却像被粗盐腌过,只能挤出一句哑得不成调的“你听到什么了”。
门口发出一声老旧的叹息。
月光先挤进来,随后是宇庭瘦小的身子——他站在银白的刃口上,影子被拉得细长,像一根随时会断的草茎。
他的眼眶红得吓人,泪痕在月色下泛着亮,像两条蜿蜒的小溪,闪着碎银。
“爷爷……还有大伯……他们好像要把姐姐……卖给什么人了……”
话未说完,他自己先抖得像风里的枯叶,声音碎成粉末,落在脚背。招娣望着他,胸口那团火倏地灭了,只剩一把冷灰,被风一吹,四散飞扬。
招娣“嗯”了一声,连自己都惊讶于这声音的平静。
其实早在之前的黄昏时分,招娣就听见客厅里的窃语——爷爷的声音像锈锯,大伯的笑声像裂帛,他们把招娣当成一件待价的货物,讨价还价。
那一刻,招娣把自己缩成一粒尘埃,贴在墙角,任寒意从脚底爬满脊背。
宇庭忽然伸手,指尖冰凉,却带着灼人的力度,轻轻抹过招娣脸上的泪。
他的手掌小得可怜,却固执地盖在招娣身上,像要替我挡住整个世界的风刀霜剑。
“姐姐……别难过。”
招娣低头看他,月光把他的睫毛镀成银线,一颤一颤,像欲坠未坠的露。他的肩膀单薄得像纸,却偏要撑起一把无形的伞,替招娣挡雨。
“我会保护姐姐的。”
那一瞬,招娣听见心底某处冰层“咔嚓”裂开,一股温热的暗流涌上来,冲得眼眶生疼。招娣俯身抱住他……
招娣的手臂收紧,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声音哽在喉咙里,化成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谢谢你……宇庭”。
他回抱住招娣,胳膊短得只能环住招娣半腰,却用尽全力,指甲几乎掐进招娣的衣服。
他的心跳隔着两层单薄的布料传来,急促、纷乱,却滚烫得像灶膛里未熄的炭。
“姐姐,不要难过……大伯和爷爷不疼你,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夜更深了,风忽然转了向,拍在窗纸上,发出“噗啦啦”的闷响,像有人在暗处窃笑。
招娣抬头,看见月亮被云刃割去一角,血似的清辉泻进来,把招娣和宇庭的影子钉在地上,像两枚孤独的钉……
风停了,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真空。
招娣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耳膜里轰鸣,听见宇庭的呼吸短促得像断弦。
月光忽地暗了一分,像有人悄悄吹熄了灯芯。就在这一触即溃的静默里,院墙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轻得像猫,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
宇庭的手指在招娣掌心颤抖,像一片将坠未坠的枯叶。招娣抱紧他,却抱不住即将被撕开的夜。
那脚步声停在院门前,铁环被抬起,发出“咔嗒”一声脆响——仿佛命运的上膛声。黑暗里抱紧他,却抱不住即将被撕开的夜。
只觉一股更深的寒,正从门缝底悄悄渗进来,像水银,无孔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