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大伯的影子投在墙上,庞大得能把屋顶撑裂。
爷爷的声音像锈钉,一句一句钉进招娣的耳鼓——
“这个赔钱货,终于回来了!”
那声音落下,招娣便自己蜷缩起来,像被火燎的翅膀。
“赶紧的,带去改名字。”
名字?招娣在心里默念:“缔缔。”
外婆用温热的声音这样唤她,小姨把尾音拖得长长,像一根拽不断的糖丝。
那时太阳的火光扑在她脸上,暖得能把冬天煮化。
而此刻,爷爷把“改名字”三个字咬得嘎吱作响,仿佛要把那截糖丝嚼成碎玻璃。
父亲站在门槛的背光里,脸像一块被雨水泡烂的木板。
母亲的手覆在招娣腕上,汗津津的,像抓住一根稻草。
谁都清楚,宇庭——那个在全家祈愿里降生的男丁——每一次哭喊,都要仿佛要在招娣身上剜走一块肉做祭品。
路上。
母亲忽然拽住招娣,她的泪砸在招娣手背上,烫得惊人。
“为什么要叫‘待死’?但凡有点文化的人都不会取这种名字……”
她的声音碎在喉咙里,像瓦片刮过瓷缸。招娣看见她眼角的细纹里夹着二十年的顺从,此刻却挣出一道闪电般的裂痕。
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紧紧攥着招娣的手,似乎想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招娣。
你爷爷和大伯真是糊涂……”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也对,他们那种人,就是没有文化……”
可闪电过后,仍是“黑夜”。不远处,父亲按着车喇叭
“赶快点,一会儿迟到了。”父亲面无表情
……
他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阳光斜切过他的鼻梁,把那张脸劈成两半:一半是父亲,一半是帮凶。
招娣忽然想起小时候发高烧,他背着招娣跑三十里夜路去县医院,汗味混着烟草味,像一面热腾腾的网。
(谁小时候写过这种作文?站起来)
如今那网早被岁月蛀空,只剩下一根冰冷的经线,悬在招娣头顶。
招娣的父亲母亲将招娣带去了那里……
爷爷说……宇庭能出生,成长都是托了招娣的福,要改名,才可以保佑宇庭……
工作人员打着哈欠,笔帽在指尖转圈,像催命的钟摆。招娣盯着那张申请表,“姓名”栏空着,像一口井,等着招娣跳。
爷爷的字迹在耳边盘旋:待死。待死。待死。
宇庭的啼哭适时地在招娣脑海响起,嘹亮、骄纵,一根一根钉进招娣的骨缝。笔被塞进招娣指间,冰得让招娣发抖。
母亲的手覆上来,却只是覆盖,没有温度。
招娣抬眼,看见玻璃窗里自己的倒影:头发枯黄,像秋后苟活的稗草;眼睛深得像两口弃井。
那一刻,招娣分不清自己是被要求签字,还是被要求签掉自己的魂魄。
笔尖落在纸面的刹那,外头忽然起风。远处晒场上的塑料棚布被掀得哗啦作响,像有谁在黑夜尽头撕一匹白布。
招娣手腕一顿,墨汁晕开,像一粒不祥的种子。
没有人知道那粒种子会长出怎样的黑夜,也不知道明天喊招娣“待死”的人,会不会先被这名字反噬。
招娣仍悬在白纸与黑夜之间,笔未提起,风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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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改名了,我给大家解释一下招娣这个名字的意义)
“招娣”的核心寓意是期盼后续能生育男孩,是过去部分地区重男轻女观念下的典型名字,“娣”在传统语境中常关联“妹妹”,隐含“招来弟弟”的期待。
这种名字带有明显的时代印记,反映了特定时期的生育观念,如今随着性别平等意识的普及,这类名字已较少使用。
如果叫这个名字的话,建议长大以后马上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