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视厅会议室的挫败感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它很快被新的案件淹没。但对于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这样的刑警而言,某些直觉并不会轻易消散。
傍晚,搜查一课办公室略显冷清。高木涉整理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瞥见佐藤警官还在对着电脑屏幕凝神,眉头微蹙。
“佐藤警官,还在想那家金融公司的事吗?”高木端着两杯咖啡走过去,递给她一杯。
佐藤接过咖啡,道了声谢,目光仍未离开屏幕:“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高木,你还记得那个CEO的医疗记录吗?”
“记得啊,体检报告显示他心脏不太好,有轻微焦虑症,但……哦!”高木忽然想起来,“他的安眠药是那种需要严格管控的强效处方药,而且根据药瓶里的残留和处方时间推算,消耗速度比正常情况下快了很多。”
“对。”佐藤调出几张现场照片的细节,“你看他办公室垃圾桶里的外卖包装和咖啡杯数量,还有休息室里换洗衣物的频率……他最近一周几乎住在公司,处于极度焦虑和高压状态。这种状态下,他会如此‘井然有序’地伪造交易记录、清理电脑痕迹,甚至‘记得’在自杀前把安眠药瓶整齐地放在桌上?”
高木愣住了:“你的意思是……有人利用了他的焦虑状态,甚至可能加剧了它,引导他做了某些事,然后在他精神崩溃时,布置了现场?”
“或者,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已经替他做好了所有‘准备工作’。”佐藤压低声音,“这一切太流畅了,流畅得像一部编排好的戏剧。而那个CEO,不过是最后一个被推上舞台、自己却不知道剧本的演员。”
两人对视一眼,都感到一股寒意。如果真是这样,那幕后操纵者的心思缜密程度,远超寻常罪犯。
“可惜,没有证据。”高木叹了口气,“所有线索都断掉了。”
佐藤握紧了咖啡杯,指节微微发白:“总会留下痕迹的。只要他们继续活动……”
阿笠博士宅的地下实验室,气氛同样不轻松。
柯南的眼镜反射着电脑屏幕的蓝光,上面显示着复杂的金融数据流和股权结构图,它们最终都指向虚无。灰原哀坐在一旁的实验台前,看似在调试设备,心思却明显不在此。
“毫无破绽。”柯南最终放弃般地向后一靠,“就像有一块无形的橡皮擦,把所有不该存在的线索都抹掉了,只留下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
“这是专业手法。”灰原哀没有回头,声音平静,“远超普通金融罪犯或者黑客的能力。带有明显的……组织风格。”
“那个词,‘稻草狗’,我再也没找到任何相关线索。”柯南转向她,“但你当时的反应告诉我,它绝非无关紧要。”
灰原哀沉默了片刻,放下手中的工具:“我后来仔细回忆过。父母生前偶尔的交谈中,似乎提到过一些早期、未被正式记录在案的研究方向,涉及极端环境下的生理和心理潜能激发,代号非常隐晦……‘稻草狗’可能是其中之一,但它更像是一个被废弃的代号,或者是一个更大项目的边缘产物。”
她转过身,神情严肃:“工藤,正因为它的模糊和不正式,反而更危险。这意味着它可能不受常规监管,进行过一些我们无法想象的实验。如果组织现在重新启动它,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北极星……”柯南喃喃道,他想起了灰原之前提到的、让她感到不安的“新东西”。
灰原哀的脸色微微发白:“‘北极星’是组织后期更成熟、也更残酷的项目。如果‘稻草狗’真的与它有关,甚至可能是其前身或组成部分……”她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恐惧说明了一切。
柯南的心沉了下去。组织的阴影不仅没有消散,反而似乎在向更深处、更未知的领域蔓延。而这一次,对手的手段更加隐蔽和高明。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柯南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不能坐等他们再次出手。”
“你想怎么做?”灰原哀问。
“从那个‘意外’获救的CEO入手。”柯南跳下椅子,“他虽然记忆模糊,但潜意识里或许还残留着什么东西。高木警官说过,他目前还在医院接受观察和心理评估……”
夜色深沉,东京都某私立医院VIP楼层格外安静。
艾德里安·克劳福德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色西装,外面套着一件白大褂,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平光镜,胸前挂着一张伪造的、足以以假乱真的心理专家顾问证件。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步伐沉稳地走在走廊里,神态自若。
值班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被他专业而冷淡的气场所慑,甚至没有要求仔细核查证件,只是礼貌地点点头。
维达尔——此刻是克劳福德医生——径直走向目标病房。 尽管案件已被初步定性为自杀未遂,但鉴于其社会影响,警视厅仍派了人看守,只是连续几天无事发生后,警戒心已不可避免地下滑,门口只守着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打瞌睡。
“警视厅派我来对病人进行二次心理评估。”维达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警察迷迷糊糊地醒来,看了一眼他的证件和派头,以及文件袋上清晰可见的警徽,不疑有他,侧身让开。
维达尔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那位CEO正躺在病床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脸色憔悴,手腕上还缠着绷带。
维达尔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内外。他走到床边,放下平板电脑,冷静地打量着对方的状态。
“山本先生,”他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无法抗拒的穿透力,“感觉好些了吗?”
CEO缓缓转过头,眼神迷茫:“你是……”
“我是来帮助你理清思绪的医生。”维达尔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姿态放松,“我知道你经历了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我们聊聊,或许能找到答案。”
他并没有使用任何暴力或明显的催眠手段。他只是通过精准的语言引导、细微的表情控制和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气场影响, 轻松撬开对方心理防线的裂缝。他询问关于工作压力、投资决策、近期见过的陌生人、甚至是一些模糊的梦境片段。
CEO在他的引导下,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语无伦次,充满困惑和恐惧。
维达尔耐心地听着,偶尔插入一两个关键问题。他的真正目的,并非获取什么具体情报——那些他早已从电脑和现场掌握了。他是在评估。评估自己精心设计的心理暗示剧本在实际个体上产生的效果,评估警方和医院对当事人状态的判断,评估他的“作品”是否还存在未被发现的瑕疵。
几分钟后,他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对方的记忆确实混乱,心理防线脆弱,完全符合“崩溃自杀未遂者”的特征。没有任何指向幕后操纵的清晰记忆残留。
完美。
他站起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安抚:“好好休息,山本先生。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拿起平板电脑,转身离开病房。门口的警察还在打盹。
维达尔从容不迫地离开医院,坐进自己的车內。他摘下平光镜,揉了揉那只在夜间活动后会更加不适的左眼。
医院之行证实了他的手法无误。但不知为何,他并没有感到完全的满意。那位CEO眼中纯粹的、被摧毁后的迷茫,与他过往处理掉的目标临死前的恐惧或愤怒截然不同,是一种更……虚无的东西。
这感觉一闪而逝,很快被他摒弃。效率与结果才是唯一的标准,目标的情绪状态无关紧要。
他发动汽车,驶入夜色。接下来,该去验收一下伏特加那边“清理”FBI外围据点的成果了。棋盘上的棋子,要一颗颗扫除干净。
而在他离开后,毛利兰提着果篮,柯南跟在身边,来到了护士站。
“您好,我们是代表毛利侦探事务所来的。”小兰礼貌地对护士说,“受山本先生家人的委托,想了解一下情况,顺便探望一下山本先生。”
护士正准备回答,之前那位值班警察刚好换班路过,插话道:“哦,你们来晚了点。刚才警视厅派来的心理专家已经做完评估走了。病人可能需要休息,你们最好别待太久。”
柯南心中猛地一凛,立刻用天真无邪的语气追问:“啊嘞嘞?警视厅的医生叔叔吗?好厉害哦!他长什么样子呀?”
警察挠挠头:“就是一个看起来挺严肃专业的医生嘛,戴着眼镜,个子挺高,气场很强……具体的我也没太注意。”描述得相当模糊。
一种强烈的预感击中柯南——那个幕后黑手,或者至少是相关者,刚刚就在这里,从容地从他们眼前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