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电影化的运镜进行改写*
孙家国的声音在简陋的办公室里悠悠回荡,“山巅显奇峰,峡谷游蛟龙。市井隐龙凤,黄土埋金银……”那尾音似带着山风的苍劲,又藏着难以言说的怅然。他背着手踱步,原本黯淡的眼神忽地明亮,像被点燃的柴火,语调也高亢起来:“好一个神奇的拖卡!好一个神奇的拖卡啊!”
龙阳荣坐在旧木椅上,瞅着这突然像变了个人的农技员,心里直犯嘀咕。方才还在嘟囔干部不作为的孙家国,此刻双眼微闭,眉头舒展,双手轻抬,似要拥抱什么看不见的山水。他指尖在空中虚划,仿佛要把拖卡的模样刻进空气,“巍巍布卡山,我的父亲。滔滔金沙江,我的母亲。你们,绝世的美景,悄悄藏匿在,鲜为人至的地方……”声音虽不高,却直击人心。龙阳荣听着,眼前仿若看到布卡山的轮廓,峰顶云雾缭绕,像父亲厚实的肩膀;金沙江波涛汹涌,恰似母亲温柔又澎湃的怀抱。孙家国手越挥越有力,脸上泛红,呼吸急促:“弯弯曲曲的山路,拥着奇美的景致。云云最北部,黄金藏山腹,铜铁遍地是,全当是顽石!诸葛亮七擒孟获,石达开这里走过,红九军团巧渡金沙江……”说到“红九军团”,他猛地睁眼,眸子闪亮,像亲历那惊心动魄的渡江。可话音一转,又变得柔软,带着缱绻和疼惜,“我的爱人——拖卡,一个隐藏的世外桃源。风光旖旎,气候宜人,天格外蓝,空气真清新。大峡谷环抱,泥石流狂野,拖卡人,英雄的人!拖卡人,怀有绝世武功的人!不吃不喝,不衣不寒……”话落,他肩膀垮下,双手捂脸,指缝渗出泪光,胸脯起伏。
好一会儿,他放下手,眼眶通红看向龙阳荣,满是感激:“这位同学,《神奇之地,拖卡》这标题咋想到的?这是我藏了好几年的想法啊!”他又好奇打量龙阳荣,“你穿着谈吐不像川东人,咋关心这片大山?哦,还没问你叫啥。”
“我叫龙阳荣。”龙阳荣起身,笑着伸手。
“孙大哥,你这‘诗’写得妙,把拖卡的魂写出来了。我来这儿是研究课题——红军当年路过云云时的渡江事迹,听说拖卡附近就是渡江点?”
“树桔村!”
孙家国眼睛一亮,猛抓住龙阳荣的手,力道大得吓人,“就在树桔村附近!当年打得可激烈了,我爷爷说好多村民偷偷给红军送粮食、撑船,还有人帮搭浮桥呢!”他满脸自豪,可很快脸色又沉了。
龙阳荣见状问:“孙大哥,在老家工作,又这么了解情况,按理说该有干劲。你对拖卡感情这么深,能为家乡做事多好啊!”
“好?”
孙家国苦笑,松开手走到窗边,指着远处群山,带着无奈:“我当年是树桔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农大毕业时学校让我留校任教,我没同意——满脑子想回家乡,用技术帮乡亲们种果树、搞养殖,让大家不再穷得叮当响!”
他回头看向龙阳荣,眼眶又红了:“可你也看到了,我来拖卡三年,天天看报纸、喝茶、听干部吹牛!我提的种植方案,他们说‘太麻烦’;找乡长说搞农技培训,他说‘等有钱了再说’——有钱?他们天天喝酒吃肉,哪有钱给老百姓办事!”
龙阳荣顺着他手指望去,远处布卡山青灰色,山脚拖卡乡像个蜷缩的孩子。他想起孙家国诗里的“黄金藏山腹,铜铁遍地是”,便问:“孙大哥,你说这山里有宝藏,是有矿?”
“怎么不是真的!”
孙家国声音陡然提高,“早年地质队来勘探过,说这山里有金矿、铜矿,还有锌和铅!可那些干部只当耳旁风,说‘挖矿危险,别惹麻烦’——怕的不是危险,是不能从中捞好处!”他越说越激动,拳头攥得咯咯响,“这气候,布卡山脚下能种柑橘,山腰能种核桃,山顶种药材,可现在呢?乡亲们守着薄山田种洋芋,一年忙到头舍不得多吃顿肉!”
龙阳荣看着他的激动样儿,心里满是敬佩。他走上前,拍拍孙家国肩膀:“孙大哥,别灰心。你有技术,懂家乡,总有一天能大展拳脚。拖卡需要你这样的人。”
孙家国愣了愣,苦笑摇头,眼神却多了几分光亮。他拍了拍龙阳荣的手:“借你吉言吧。难得遇到愿意听我说话的人,走,别在这破办公室待着了!”
龙阳荣看手表,下午四点了,想起和川东大叔的约定,连忙说:“孙大哥,我和川东大叔约好在孙家饭店吃饭,一起去?”
“川东大叔?哪个?”孙家国愣了下。
“上午在牲口市场看羊那位,黑红脸膛,穿旧羊皮袄。”龙阳荣解释。
“哦!那是我大舅!”孙家国眼睛一亮笑了,“巧了!走,今天必须喝两杯!”
两人说笑着走出乡政府,街上赶场人潮散了不少,只剩几个摊主收拾东西。阳光斜照夯土墙,影子拉得长长的。没走几步就看到“孙家饭店”的木牌,是栋两层木楼,楼下摆方桌,楼上挂玉米棒,烟火气十足。
刚到门口,就听到川东大叔洪亮的声音:“小兄弟,你来了!”
川东大叔正和几个穿粗布褂子的汉子坐一桌,桌上腊肉、炒洋芋、散装白酒。他看到龙阳荣身后的孙家国,愣下随即笑道:“家国?你怎么和阳荣一起过来了?”
“大舅,我和阳荣是朋友!”孙家国笑着上前,拿酒壶给川东大叔倒酒,“我们在乡政府聊得投缘,就一起过来了。”
“巧了!巧了!”川东大叔大笑,拉龙阳荣和孙家国坐下,又给旁边的汉子介绍,“这是龙阳荣,大学生,来咱拖卡做研究的;这是我外甥家国,乡上的农技员。”
那几个汉子都是贩牲口的商贩,魁梧黝黑,一看就是常在山里跑的人。络腮胡汉子端起酒杯向龙阳荣举了举:“大学生,欢迎来拖卡!咱拖卡穷是穷,可酒是好酒,肉是好肉,别客气!”
龙阳荣端起酒杯,抿一口,辛辣呛得直咳嗽,众人见状都笑。川东大叔给龙阳荣夹块腊肉:“慢点喝,这酒烈。尝尝这腊肉,自家养猪,柏树枝熏的,香得很!”
龙阳荣咬一口,果然香得流油,肥而不腻。他正吃得香,络腮胡汉子开口:“大学生,你是研究红军的?我跟你说,当年红九军团在树桔村渡江,我爷爷还帮着撑过船呢!”
瘦高个汉子立刻接话:“可不是嘛!我太爷爷说,当时国民党的兵在对岸架机枪,红军战士冒着枪林弹雨往对岸冲,乡亲们在江边搭浮桥,有的划小木船送战士过江——那才叫英雄!”
“还有诸葛亮七擒孟获,听说就路过咱布卡山!”
“石达开当年带着太平军也从这儿走过,可惜啊,最后还是败了……”
几个汉子你一言我一语,从历史聊到现实,从种地到贩牲口。龙阳荣听得入迷——这些人虽然穿着简朴,但肚子里有真东西,说起家乡事如数家珍,说起天下事也有见解。
可他心里疑惑:这么多有见识、有能力的人,拖卡咋还这么穷?
正想着,就听孙家国叹气:“不是乡亲们没本事,是没人带好头。要是有人能把山里的矿盘活,把果树种起来,咱拖卡早就富了!”
川东大叔也跟着叹气:“可不是嘛!去年我想联合几户人家种核桃,买树苗要花钱,找乡上要补贴,他们说‘没有’——转头就听说乡长买了辆新自行车!”
众人说着说着就红了脸,酒喝得更猛了。龙阳荣被热情感染,也喝了好几杯,头晕晕的,心里却暖暖的。
这时,饭店门口走进个穿中山装戴眼镜的年轻人。他扫眼大堂,目光落在龙阳荣身上,快步过来,张嘴就要喊:“龙县……”
龙阳荣心里一惊,连忙站起来拉住他的胳膊使个眼色,笑着对众人说:“各位,这是我同学,叫姜永安,跟我一起做研究的。”
姜秘书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笑着点头:“对,我是龙阳荣的同学。各位好,各位好。”
“哦!也是大学生啊!”川东大叔立刻热情地拉着姜秘书坐下,给他倒酒,“来,喝一杯!咱拖卡的酒,够劲!”
姜秘书没推辞,喝了一口,脸上立刻泛红。众人又热闹起来,孙家国不停给姜秘书夹菜,川东大叔则拉着他问东问西。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桌上菜见了底,酒壶空了。几个贩牲口的汉子要去照看牛羊,起身告辞时还不忘和龙阳荣、姜秘书说:“明天去树桔村,路过我家进来喝碗茶!”
等人走了,川东大叔和孙家国争着结账。川东大叔拍胸脯说:“我是长辈,该我请!”孙家国则说:“大舅,龙阳荣是我朋友,该我请!”
龙阳荣见状,笑着按住两人的手:“别争了,我来结账——不过明天去树桔村,得让孙大哥请我们吃你家种的洋芋!”
“哎!这可不行!”
川东大叔刚要反驳,姜秘书掏出钱递给老板,笑着说:“我和龙阳荣是同学,这顿我请。”
川东大叔愣了愣,笑着摇头:“你们这些大学生,就是客气!”他看眼手表,“六点了,现在去树桔村,天黑前肯定到不了——山路难走,晚上还有野兽。”
孙家国也点头:“是啊,阳荣、姜同学,你们不常走山路,晚上走太危险。不如今天在拖卡住一晚,明天我找几匹小毛驴,咱们骑着去树桔村,还能看看路上风景。”
龙阳荣看向姜秘书,见他点头,笑着说:“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听大叔和孙大哥的安排。”
几人走出饭店,夕阳落到布卡山背后,晚霞红得耀眼。金色霞光洒在拖卡乡屋顶上,给破旧夯土房镀上温暖的光。远处金沙江泛粼粼波光,像条金色带子缠绕群山间。
川东大叔指着晚霞笑:“你们看,咱拖卡的晚霞,比城里的烟花好看!”
孙家国望着晚霞轻声说:“这就是我的拖卡,再穷再偏,也是我的家。”
龙阳荣看着美景,听着两人的话,心里有了念头——要把拖卡的故事写进“论文”里,让更多人知道这个“神奇之地”,帮孙家国这样的人,让拖卡真正变样。
晚风吹过,带着山间的清凉与希望的味道。四个身影站在山路上,望着远方的群山,晚霞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