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医院里的除夕夜

第十二章 医院里除夕夜

小帅指尖划过床单，只摸到一片刺骨的凉，是孟涛走了吗？他下意识呢喃出“孟涛”两个字，鼻腔里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却猛地拽回意识。他迷糊睁眼，盯着惨白天花板愣了几秒，左手腕稍一转动，那疼便从骨缝里钻出来，细密得像无数只蚂蚁啃咬神经，每一下都扯着十月那个傍晚的记忆：美工刀划开皮肤的冰意还黏在手腕上，血珠渗出来的温热早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五脏六腑被掏空似的慌，连呼吸都带着沉得喘不动的滞涩。

他偏过头，玻璃窗凝着薄霜，远处烟花透过霜花晕成模糊光斑，红的像孟涛曾送他的玫瑰，金的像跨年时一起握过的烟花棒，粉的像他说要一起看的樱花。可这些本该暖到心里的颜色，落在他眼里却像烧红的针，一下下扎着那些“一起”的回忆，疼得他赶紧移开眼。今天是除夕，单人病房连电视都不敢开。早上试了一次，春晚笑声刚飘出来就像冰碴子刮心口，他手忙脚乱关掉，怕那些热闹撞碎死寂，更怕自己绷不住，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哭成找不到归途的孩子。

被子里的脚始终是凉的，脚趾蜷成团也暖不热。左手往回收时触到纱布的糙，右手手背输液管里的冰凉液体，像细小冰蛇钻透骨头，狠狠把他拖回那个午后：攥着钥匙推开门，孟涛正从萧雅身上下来，衬衫扣子松垮，看见他时眼里没有半分慌乱，只冷冷丢句“我们结束了”。他像以前那样冲上去扯他的胳膊，扭打中孟涛第一次动了真格，一拳砸在腹部，疼得他蜷在地上冷汗浸衣，后背贴着凉凉的地板，可心口的疼比这更甚，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反复割着“永远在一起”的承诺，割得那些曾经的温柔全成了碎渣，混着冷汗往骨头缝里钻。

他浑浑噩噩走在路上，秋风刮得脸疼，却抵不过心里的冷，最后在公园长椅躺到月光落满脸庞，眼泪擦了又流，怎么都擦不完。直到想起妈妈留的那套小房子，以前嫌冷清，跟孟涛住后更没去过几次，此刻却成了唯一能躲的地方。路过便利店买了烟酒，他想灌晕自己，可辛辣液体烧过喉咙，心口的疼反而更清晰，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连吞咽都带着撕扯的疼。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萧雅的笑、孟涛的脸在脑子里转得停不下来，他盯着墙上映出的酒瓶影子，到现在都想不通，怎么好好的人，说变就变了？迷茫间像看见孟涛伸着胳膊说“过来抱你”，伸手却只有满手的空气。疼到极致时，美工刀在手里晃了晃，他盯着那道寒光，竟觉得死了就不疼了，可妈妈的脸突然浮上来，他死了，谁给妈妈送终？最后颤抖着拨通的电话，成了拉他从黑暗里出来的唯一缕光。

床头柜上妈妈早上送的饺子，保温盒早凉透，盒盖凝着水珠。韭菜馅是以前最爱，可嚼在嘴里没半点滋味，咽下去时像堵着块冰，顺着食道往下沉，冻得心口发紧。走廊里护士们的道贺声顺着门缝飘进来，“新年快乐”“年夜饭十几个菜”，明明近在咫尺，却像隔了层厚玻璃，他看得见别人的热闹，只能缩在角落当局外人。陆征说要陪他，他推了；妈妈红着眼要留下，他也摇头，不想让他们看见手腕的伤、眼下的乌青，更怕听见“孟涛”两个字，怕强撑的平静像玻璃般碎掉，连最后一点体面都留不住。

夜里病房静下来，连走廊脚步声都远了。小帅躺在黑暗里，摸过手机点开相册：去年操场看台上，孟涛穿白衬衫，把外套披在他身上，抓着他左手腕笑“小帅的手真好看”，阳光落在发梢，暖得晃眼。新年的第一天孟涛还抱着他说“永远在一起”，可除夕夜里，身边只剩消毒水味。他盯着屏幕里两人的笑脸，指尖划过孟涛的脸，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怎么曾经那么近的人，说散就散了？心口的疼又涌上来，闷得他喘不过气，连手机都握不住，“啪”地掉在枕头上。

手机按灭，闭眼却满是最后见面的画面。他想不通，明明是孟涛先牵他的手说要攥一辈子，明明是孟涛先许的永远，怎么最后是他先放手？甚至开始怀疑，那些温柔和承诺，是不是都只是自己的错觉，连腕间的疤都成了矫情的笑话。疼得他蜷起身子，左手死死抵着心口，好像这样就能把那股疼压下去，可没用，那疼早渗进了血液里，跟着心跳一下下蔓延。

窗外烟花又响了，近得震得窗玻璃颤，连床都晃了下。小帅把脸埋进枕头，左手抵着枕面，伤疤蹭着布料，消毒水味混着眼泪的咸钻进鼻腔。他咬着枕头角不敢哭出声，任由眼泪泡湿枕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这是第一次一个人过年，没有外公的糖糕，没有陈默的玩笑，更没有孟涛的拥抱。活着像件要拼尽全力去撑的事，每呼吸一次都觉得累，心底的执念还在一遍遍问：孟涛，我们到底怎么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亮了下，他心脏猛地跳起来，指尖都发颤——以为是迟来的消息，是孟涛哪怕一句“新年快乐”，可点开却只是护士站“夜间注意保暖”的通知。屏幕暗下去的瞬间，窗外又一束烟花炸开，亮光照在他脸上，映出眼底没来得及藏的失落。那瞬间的空落比之前所有的疼都更甚，像心里最后一点盼头也碎了，连眼泪都流得没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