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燥热的困局
五月的风裹着潮湿的水汽,糊在车窗上,像一层化不开的闷。孟涛坐在黑色轿车里,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滤嘴,烫得他指尖一缩,烟灰簌簌落在裤腿上,他竟没察觉。车就停在云玺台楼下,引擎早熄了,只有仪表盘微弱的光映着他紧绷的脸,胸口闷得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连呼吸都沉。
蝉鸣从路边的梧桐里钻出来,尖锐地扎进耳朵;远处路口的汽车喇叭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急。这些平日里习以为常的声响,此刻全变成了磨人的针,扎得他心烦意乱。昨天带小帅见程奥他们,他明明想的是“缓和关系”,让程奥几人服个软,小帅出了气,这事就算翻篇,他和小帅也能顺理成章往复合走。可谁能想到,小帅会在饭桌上把当年的事掀得那么透,连“送床上”“下药”的细节都摆出来,堵得他连圆场都没法圆。
他不是不想哄小帅。昨天小帅质问自己时,他攥着人手腕往怀里带的动作是真的,说“给你出气”的话也是真的。可程奥……程奥是跟了他十几年的兄弟,从小学玩到现在,当年把小帅送到他床上,说到底也是为了讨好他,想让他“得偿所愿”。要是现在为了小帅,真把程奥往死里整,圈子里的人怎么看他?以后谁还敢跟着他?这不是打程奥的脸,是打他孟涛自己的脸。
以前的小帅从不会让他这么为难。那时候小帅虽然刚,但是和他出去玩识大体懂分寸,从不让他为难,就算受了委屈,也只会回到家对他抡拳头,从不会把事做得这么绝,让他下不来台。可现在的小帅不一样了,酒红色衬衫衬得人冷白,眼尾扫过来时带着刺,连一句“别糊弄我”都说得掷地有声。孟涛捏着烟蒂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忽然想起昨天小帅盯着他的眼神,那里面没有委屈,只有清醒的试探,像在说“我看你这次怎么骗我”。原来当年他说“事情解决了”时,小帅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戳破而已。
烦躁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目光落在楼上某扇亮着灯的窗户上,那是小帅的房间。小帅心里的气要撒,可怎么撒?既不能伤了兄弟情分,又不能让小帅觉得他又在糊弄,孟涛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在车内陷入了沉思。
直到被指尖的烟蒂烫到,他才猛地回神,他忽然想起,昨天饭桌上小帅提“下药”时,程奥那瞬间变色的脸,他不是没看见。以前他总觉得,程奥他们就算做些什么,总归目的也是为了讨好自己,可现在想来,他们好像背着自己藏了不少事。尤其是田磊,昨天在饭桌上一直低头喝酒,连句话都不敢说,显然是心里有鬼。这几个人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查清楚,他心里始终不踏实。
接下来的几天,孟涛还是每天雷打不动往云玺台跑。早上七点准时把早餐放在桌上,看着小帅吃完;晚上算好时间去公司楼下等,车里永远备着小帅爱喝的冰美式,回到家就扎进厨房,炖小帅喜欢的排骨汤,炒他爱吃的拆骨肉。
日子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可空气里总飘着层微妙的紧张。小帅从没问过“查得怎么样了”,吃饭时会安静地听他说公司的事,沙发上两人还是如从前一般挨着坐,可偶尔抬眼扫过来的眼神,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试探,像在问“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自己查”“什么时候给我答复”。
孟涛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却只能装没看见。白天要应付公司的事,爷爷那边让他接手新项目;晚上要查当年的旧账,这么久过去了,很多东西早磨灭了痕迹;偶尔程奥打电话来,语气里带着试探,问他“小帅那边没再闹吧”,他也只是“嗯”了一声。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五月的风依旧潮湿,可他却觉得,自己好像被夹在了风里,一边是想挽回的人,一边是甩不开的过往,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手机在掌心震了震时,孟涛刚把炖好的排骨汤端上桌。看清来电显示是“妈”,他下意识往厨房门口瞥了眼,小帅正坐在沙发上翻文件,侧脸对着他,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捏着手机走到阳台,按下接听键,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惯有的平淡,却藏着点试探:“最近在忙什么?”
孟涛握着栏杆的手紧了紧,指尖抵着冰凉的金属,脑子飞快转着。母亲向来只关心他在公司的进展,从不会问“忙什么”这种宽泛的话。他不敢确定母亲是不是知道了小帅回来的事,只能含糊应着:“爷爷让我跟着盯个新项目,偶尔要跑现场。”
“哦?”母亲的声音顿了顿,“那别太累,有空回家吃饭,你爸最近总念叨你。”电话挂得突然,孟涛却站在阳台没动,晚风吹着他的衣角,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他太了解母亲了,那句“回家吃饭”,多半是想探他的底。要是母亲真知道了小帅的事,以她的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又要掀起一场风波。
“在想什么?汤要凉了。”小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孟涛回头时,看见人端着两个碗站在门口,眼神里带着点了然。他赶紧走过去,接过碗帮着盛汤,没等他开口,小帅倒先说话了:“当年的事不好查吧?你慢慢查,我等得起。”
孟涛盛汤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小帅。小帅舀了勺汤,轻轻吹了吹,语气平淡:“人做事总得图点利,你说他们几个图什么呢。”他放下勺子,手撑着头歪头看着孟涛。
孟涛心里猛地一沉。小帅这是点自己呢,看样子这次是难收场了。当天晚上,他就让人去查程奥、陈浩、田雷三家情况,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小帅离开他没两个月,爷爷公司的三个重要项目,分别给了他们三家;母亲娘家那边更甚,这些年陆陆续续都在给他们递项目。
这些好处,显然是母亲给的。孟涛望着窗外,心里像被浇了盆冷水,原来他以为的小打小闹,没想到母亲也参与其中,那么当年的很多事,他就不得不好好查查了。
烦躁又涌了上来,他捏着手机在客厅里踱步。一边是生养他的母亲,一边是想挽回的爱人;一边是跟着自己多年的兄弟,一边是被隐瞒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