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邪放弃市一中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初三备课组以及他所居住的村子，一激水成千层浪般不断地扩散出去。
这个周末，他只是在村道逛了逛，便可随处听到有关他的议论。
叶天邪心中疑惑不已，村民们知晓他填县一中的事情并不奇怪，毕竟他不论是在校还是在村里都是属于比较出名的一类。
但为何他针对夜辰安而编造的理由会迅速传出？
甚至他还未和任何人提起所谓的“理由”！
对此，甚至村委书记都找他谈话了。
志愿确定的时间比志愿填报的时间要晚一个星期，所以这个时间段内，学生是可以修改志愿的。
而且填报并非网上填报，而是传统的纸质表格填报，学生填完上交学校，由学校根据学生的纸质志愿表进行填报。
村委书记找叶天邪的原因无他，就是希望他能够修改志愿。
“天邪，你要明白，你身上背负的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不只是你一家的事……”村委书记脸色严肃地看着叶天邪，扶了扶眼镜，“这更是我们整个村的事情，我们村已经连续五年没有人考上市一中了，如果你仍然我行我素，那就是六年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耻辱！”
“书记，对不起，这些事情我明白。”叶天邪眼中满是歉意，但表情却是不容辩驳，“但我始终认为，环境不会磨平一个人的天赋，更何况我这个分，进去了县一中也是重点班，得到的照顾远远比市一中的普通班要多！”
村委书记皱了皱眉头，刚想说话，又看到叶天邪那坚定的表情，不禁叹了口气：“希望你心中真是这样想的，而不是为了一个女生……我只能给你建议，而不能强迫你，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回家吧！”
“书记，请您相信我！”叶天邪起身，向书记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你不单是村里的人才，更是村里我们叶姓近几十年来唯一有希望考上市一中的人……希望你真的不是因为头脑发热……”村委书记看着叶天邪离去的背影，无声而叹。
……
村委书记尚且如此，更何况始终压迫着叶天邪的父母呢？
“你这样放弃自己，作践自己，你把我们这么多年养你的恩情当什么？”叶天邪的母亲发了疯似的捶打着叶天邪，眼泪不停地夺眶而出。
看着悲伤至极的母亲以及一言不发的父亲，叶天邪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为什么？明明小时候他们那样对我，我明明应该恨他们，为什么现在看到他们失望的眼神，我还是会那么心疼……
叶天邪心中无限绞痛，但有些话他注定无法说出口。
既然已经误会了，那就误会地更彻底一些吧！反正就当是十几年来真正地为自己活一次！
叶天邪一念至此，心中的绞痛消逝无痕，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疯狂，他眼神中透露着些许狰狞：“恩情？你们什么时候把我当过一回事了？我只不过是想真正地为自己活一次，你们连我自由决定人生的权利都不给我吗？”
“我们那也都是为了你好啊！供你吃供你住，我们欠你什么了吗？到这个时候你就这样报答我们？”
“你不要再说了，说再多也没用，要么就彻底不认我算了，要么就让我为自己活一次！”叶天邪强忍着泪水，近乎以狠绝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而后任凭母亲怎么捶打，他都不发一言，同时也一动不动。
“行！”叶天邪的母亲声音沙哑，“那你就别再叫我一声‘妈’，我也没有你这儿子！”
……
夜晚，辗转难眠的叶天邪走出房间，刻意发出声响锁住房门，随后放缓脚步，蹑手蹑脚地走上了天台。
看着几颗零散的星辰高悬天际，叶天邪心中的烦闷终是消散了许多。
他长叹一口气，也不管地面是否干净，随意地躺下，口袋里的手机与香烟随之滑落。
与此同时，手机铃声响起，叶天邪打开屏幕一看，是幻心璃的信息。
不是夜辰安啊……
叶天邪心中的烦躁感再次升腾，又关闭了手机屏幕。随后，打开烟盒抽出一根香烟点了起来。（剧情所需，未成年不要抽烟哦！）
烟雾顿时升腾而起，笼罩了叶天邪的脸庞。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烟雾随着喉管进入胸腔，他感受到一阵晕眩，可他却不排斥这种感觉，只是享受着尼古丁带来的快感。
心里也逐渐平静下来。
身后传来一阵声响，随后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叶天邪急忙把手中的烟掐灭，随后将烟盒与打火机塞到裤兜里面。
可这只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刺鼻的二手烟味是做不得假的。
“你还会抽烟啊？”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自黑影处传播，随着黑影的走近，叶天邪才认出是他的父亲。
“也就这种时候会了……”叶天邪没有看向黑影，而是仰望星空，声音透露着疲惫，“老爸，你说我真的做错了吗？”
“没有对与错之分，路在脚下，脚是你的，走哪条路取决于你自己，而我们身为父母的只是希望你能走我们认为好的道路而已。”
“可为什么那么多人反对我走这条路呢？我认为这明明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重点班我是一定能进，成绩我也一定是靠前……”
“跟这个没关系，我今晚上来也不是为了说教你的，虽然我心里希望你能去市一中，但你内心已经有了想法，做父母的也就只能支持你了！”
“可你不问我那个传闻吗？就是为什么我走这条路的原因啊！”
“呵呵。”叶父轻笑了一声，也躺在了叶天邪的身旁，“我相信我的儿子不是那种头脑发热的人，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原因，我不会去质疑你，你大胆走下去就是了！”
“你很了解我吗？”叶天邪冷笑了一声，话语中带着自嘲。
“你具体经历的事情我不知道，但你的为人我做父亲的一定清楚！”叶父的语气中透露着坚决，随后话锋一转，“说来，这些年也是对不起你，没什么时间陪你。你也原谅你妈妈吧，这些年她带你们三兄妹不容易啊，压力不会比我小的，而且她毕竟也是第一次做母亲嘛……”
“……”叶天邪沉默了，忽地，他将脸别到一边去，泪水夺眶而出。
叶父则是起身，拍了拍叶天邪的肩膀：“你妈那边，我会去处理，你放开脚步大胆往前迈吧！”
随后便走下天台，回了房间。
……
第二天，同样也是返校日，叶母不再谈论此事，但同样的，她也不再跟叶天邪讲话，连吃饭也不再去提醒。
不过脸色比起昨天倒是好了许多。
尴尬的气氛使叶天邪不想再多待，同样的，他也拉不下脸皮与母亲对话，因此他早早就出发去了学校。
到校门口时，他终于收到了这个周末来自夜辰安的第一条消息：
“傻儿子，什么时候去学校？”
叶天邪心中顿时放松了许多，飞快地编辑了一段信息发送回去：
“我现在已经到了，准备进去了。”
“等你爹10分钟，一起进去！”
“ok”
随后叶天邪便站在校门口等待，无聊中，他下意识想掏出香烟，但立马反应了过来，及时收手。
没有等待太久，夜辰安背着书包走了下来，随后两人一同进入学校。
时间是下午两点，距离培优生的周测还有一个小时。
两人走去宿舍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到宿舍安置好后，夜辰安率先打破了沉默：“好久没有旷课了，等会去操场不？”
“你小子不周测了？”叶天邪有点意外，“等下给抓到就死了！”
“你怕个der啊，过多半个月中考了，不差这一次两次周测了，你就说走不走吧？”
“走走走！”
两人来到操场，找到熟悉的位置坐下，随后夜辰安终于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他想得到叶天邪亲口所说的答案：“你……真的是为了幻心璃才去的县一中？”
“诶卧槽，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叶天邪心中“咯噔”一声，但为了不暴露，他终是漫不经心地说着违心的话，“她说如果真在一起了，她讨厌异地……”
“果然吗……”夜辰安攥紧拳头，直接往叶天邪脸上来了一拳，“砍你我就不砍了，这一拳就是违约的代价！”
叶天邪一言不发地点了一根烟，自顾自地抽了起来，没有说道歉之类的话，因为他知道那玩意没有用，而他们之间也不需要这种东西。
“你个见色忘友的狗东西，我告诉你，你这样要是最后没和她走到一起，我笑你一辈子！”夜辰安没有计较他们的约定，而是对叶天邪发起了祝福。
正因如此，叶天邪心中更加沉重，他宁愿夜辰安多揍他几拳，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
“其实还有一部分是我怕承受不了压力吧，你也知道……”
“还是太废物了，活着哪有不承受压力的？”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明白了……”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仿佛叶天邪从未违约一般。
夜辰安对于此事，不知为何，心中倒是没有多少因叶天邪为不相干之人而违约所产生的怨念。
反倒是充满了遗憾与惋惜……
“又是这莫名其妙的惋惜感，这次又是为什么呢……”夜辰安这个周末同样心神不宁，为之困扰。
……
时间来到晚上，此时叶天邪正站在办公室，谢老师的办公桌前。
“叶天邪，好得很啊！”谢老师冷笑着看着叶天邪交上来的志愿表，毫不留情地出言嘲讽，“放着市一中那么大的舞台不去，偏偏要留在县一中，真是伟大呢！”
“老师，我主要是觉得他那个重点班的设计比较合……”
“好了，我不是听你解释的，今晚让你来，是想跟你聊聊。”
叶天邪：“……”
“说实话，我知道你填县一中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生气失望，而是寒心。”谢老师抬起头直视着叶天邪，一字一句地说着诛心之论，“上周一我就通知填志愿，表是周五发的，这个时间明明够你来和我讨论志愿，可你偏偏什么都不告诉我。”
叶天邪：“……”
“我都是周末才知道的这件事，别的老师问的时候，我还信心满满地说你一定是去市一中的！可谁知，你居然一声不吭地填了县一中！”
叶天邪无法反驳，他的确是瞒着谢老师偷偷填的，他心底其实很害怕被她得知，因为他们之前，同样也有过约定……只是没想到，居然班主任也要过目学生的志愿表。
“我还不信呢，但是这件事一直缠绕在我的心上，我整个周末都没休息好。来到学校了也急急忙忙地收志愿表，然后来办公室翻你的志愿表。”谢老师停顿一下，胸口剧烈起伏，“没想到你真的给了我一个惊喜，居然真的是县一中！知道为什么第二节晚修才叫你过来吗？因为我刚刚在平复我的心情，我怕我直接把你骂死了你知道吗？我到现在还在替你考虑，为你着想！”
“老师我……”
“呵呵！”谢老师笑了笑，眼里已有泪光闪烁，“我用了两年的时间，把你从‘恨’的深渊里拉出来，又用了一年的时间，把你培养成大胆自信乐观的人，我确实凶了一点，但也被你拿捏得死死的，你也知道我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本以为，我在你心里应该是足以信任的人，可你却再一次让我寒心，这种大事聊都不找我聊！”
“没有，老师我是怕你知道了会生气，找你聊的话……”
“找我聊怕我不让你去吗？！我还真是不希望你去县一中，但你有没有想过，效果会不一样？你先找我聊，我给你建议，你不听是你的事。你一声不吭瞒着我，我认为这是背叛！你之前也答应过我，不管什么事情，都会先找我聊，会考虑我的意见、我的感受，现在呢？”
“老师……对不起……”叶天邪终是无力地低下了头，这时，任何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或许你没有心吧……你心里全是对这个世界的怨念，除此之外你感受不到外界给予你的温暖，你一次又一次违反约定，一次又一次让我降低底线去说服自己原谅你……”
叶天邪没有说话，他同样也心如刀绞，但他有着不能说出口的原因……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能够为了成全别人而放弃自己，但他心里却始终觉得这是值得的……
而且他心中的预感很强烈，如果他真的到了市一中，可能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叶天邪，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我宁愿不认识你！我宁愿不要你当我的学生！”
谢老师终于维持不住那冰冷的神色，哭了起来。
叶天邪当场吓傻了，他哪遇到过这种场面？于是站在一旁神色焦急但却是一动不动，随后又急急忙忙从裤兜里掏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巾递了过去。
他哪里知道，谢老师已经把自己对教师这个职业的热情具象化到他身上去了；
他又哪里明白，这位老师，同样也是一个被家里长辈宠着的宝贝女儿；
他又哪里会懂，这种将感情倾注到一个人身上，可最终连对方的信任都得不到的刺骨锥心之感……
或许真如谢老师所言，他是个没有心的人……
可他也是十分无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每次与他人约定好的事情，却总因为一些事情而辜负对方……
就好像有什么事物从中作梗一样！
可偏偏，他又确确实实没办法解释，因为每次违约，看起来全都是他自己的主观意志所造成的！
但他心中又同样痛苦不已……
比如这个志愿，的确是他修改了就能解决的事情。
但回过头来想，市一中真的适合他这种人吗？
他内心深处藏着将他眼里的世界渲染成黑色的魔鬼！
这一路，若非有这帮挚友、这些恩师，叶天邪是不可能走到这里的，遑论市一中呢？
那么若是到了压力更大的高中，在市一中那种高压为常态的环境下，只能算是平凡人的他，能在无人问津的环境下生活三年吗？
他确信不可能，这便是童年阴影所带来的伤害，虽然伤口愈合了，但伤疤却还在……
反观夜辰安，如今的叶天邪，也有一半是夜辰安造就的，他是那么的超凡脱俗，志向远大……
艰难地思想斗争下，叶天邪才做出这个对两个人来说是最好的路的一个选择。
换句话说，他没得选！
但这次，或许他真的做错了……至少，他应该跟老师说一声……
“不说了，你回去吧，好好读书！”谢老师拿过纸巾，擦了擦眼泪，整理了一下仪态便下了逐客令。
“老师再见！”叶天邪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等一下！叫夜辰安过来！”
“好的！”
随后，夜辰安来到办公室，已经恢复正常的谢老师仍旧低着头看着叶天邪的志愿表：“夜辰安，你知道你好兄弟填了县一中吧？”
“知道！”夜辰安点了点头。
“我劝不动他，思来想去应该也就你能劝了，你算是帮老师吧，劝一劝他，让他跟你一起去市一中！”谢老师抬头看向夜辰安，眼神中带着祈求。
因为她知道，这对于夜辰安来说不公平，若是叶天邪不改志愿，那么他稳稳市一中；若是叶天邪改了，那么他就不一定了……
“好的老师，我知道了！”夜辰安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
“麻烦你了，回去读书吧！”
“老师再见！”
……
“当时班主任让我去劝你改志愿，但我没有劝你，因为我看你已经决定好了，那天下午也和你聊了很多，不想再让你心里挣扎了，所以我最后还是没劝你，就告诉班主任说劝不动你了。”
多年以后，叶天邪与夜辰安在回忆这段往事时，夜辰安终是说出了尘封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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