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二天,她就被婆婆拉着学做家务。“女人家要以家庭为重”“别总想着读书那些没用的”“把志强伺候好、把孩子带好才是正经事”——这些话,她听了一辈子。
她早早生了孩子,老大周建国,老二周建业,老三周建玲。三个孩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周志强那时已经从粮站调到了县里,后来又去了市里,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来,要么是累得倒头就睡,要么是嫌弃她做的饭不合口、衣服洗得不够干净,偶尔看她的眼神,带着她那时看不懂的嫌弃。
孩子们渐渐长大,也越来越像周志强。
老大上小学时,学校开家长会,他拽着林秀兰的衣角说“妈你别去,同学问起你没文化,我丢人”;老二开公司后,带客户回家吃饭,当着外人的面说“我妈就是个家庭主妇,不懂这些生意上的事,让她别出来添乱”;老三出国前,跟她要生活费,她多问了一句“在国外够不够花,要不要多带点”,老三就不耐烦地说“妈你别管了,跟你说你也不懂,你又没出过国”。
她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于是更拼命地操持。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饭,把家里的地板擦得能照见人影,孩子们的衣服永远是熨得平平整整的,周志强的皮鞋擦得锃亮。她把自己熬成了黄脸婆,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却连孩子们一句真心的“妈你辛苦了”都没等到。
直到周志强弥留之际。
他躺在市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身上插满了管子,氧气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孩子们都围在床边,哭着喊“爸爸”,声音里满是不舍,只有她站在角落,像个外人,连靠近床边的资格都没有。
周志强却突然抬手指向她,示意所有人都出去。护士想拦,被他用尽力气摆了摆手。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时,他扯掉氧气面罩,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半天:“林秀兰,我有话跟你说。”
林秀兰走过去,握住他冰凉的手,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期待——或许,他这辈子,对她还是有那么点感情的。
可他说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把她几十年的付出都割得粉碎。
“那封录取通知书,不是借,是我偷的。”他喘着气,眼神里没有丝毫愧疚,只有一种终于解脱的轻松,“志梅成绩差,考了两年都没考上,我爹跟我商量,说你家里穷,你娘又不疼你,好拿捏。我接近你,送你回家,给你带糖,都是为了拿到通知书,让志梅顶替你去读书。”
林秀兰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她看着周志强的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啥?”
“我从来没爱过你,”他看着她震惊的脸,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冷笑,“跟你结婚,不过是为了堵别人的嘴——毕竟用了你的身份,让你一辈子伺候我们家,也算‘补偿’了。”
“补偿?”林秀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他的手背上,“我一辈子围着你们转,给你生儿育女,给你洗衣做饭,最后就值这点‘补偿’?”
“不然呢?”周志强闭上眼,语气里满是嫌弃,“你没文化,除了做家务,还能做什么?志梅不一样,她有文化,能帮我写材料,能跟我聊工作,能给我撑面子。若不是你,我和志梅早就在一起了,也不会耽误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