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溟将最后一束白菊放在无名的墓碑前,指尖拂过斑驳的石碑,冰凉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夜幕低垂,西山墓园笼罩在灰蓝的暮色里,鸦群掠过枯枝,留下断续的嘶鸣。
她习惯这里的寂静。自从老守墓人去世后,她便独自守着这片荒芜之地。与亡魂共处,于她而言并非恐怖,而是某种近乎亲密的常态。那些半透明的、残留着未了心愿的虚影,时常在她周围徘徊,发出唯有她能听见的絮语。今夜,它们却异常躁动。
空气里弥漫着不同寻常的寒意,并非秋冬的冷,而是一种沁入骨髓、冻结生机的阴冷。徘徊的虚影不再是无意识的漫游,它们聚集在墓园东南角的古老槐树下,相互缠绕,发出焦灼的、破碎的低吟。那棵槐树是墓园最老的树,树干中空,传闻战时曾藏匿过伤员,也处决过囚犯,阴气极重。
荆溟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那里,自幼便有一幅暗红色的彼岸花纹路,此刻正隐隐发烫,边缘甚至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幽光。
她蹙眉走近槐树。越靠近,寒意越重,虚影也越发狂乱,几乎要凝聚成有形的漩涡。土地微微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方挣扎着要破土而出。一种源自本能的警惕让她停下脚步。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并非亡魂的呓语,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呼吸声。源自槐树盘根错节的根部,源自大地深处。
与此同时,她感到一丝极细微的、与她心口彼岸花隐隐共鸣的死寂波动,正从地底渗出。
不对劲。
她迅速后退,目光扫过荒凉的墓园。必须做点什么。她尝试调动那自出生起便伴随她、却始终难以掌控的力量——与亡魂沟通,甚至短暂安抚它们的能力。她集中精神,掌心对准那躁动的中心,试图将意念传递出去:安静……散去……
然而,回应她的是一股更强的、冰冷的反冲!仿佛她的意念触怒了某个沉睡的庞然大物!槐树下的虚影猛地尖啸起来,凝聚成一股灰黑色的气流,狠狠撞向她!
荆溟被无形的力量掀得后退几步,喉咙涌上腥甜。心口的灼痛骤然加剧,彼岸花纹路的光芒闪烁不定。
她稳住身形,脸色苍白。这不是普通的亡魂躁动。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或者……正在试图钻出来。
她想起老守墓人临终前模糊的呓语:“……槐树根……连着不好的地方……别惊动……”
必须离开。必须警告别人。虽然她不知道能警告谁。她常年独处,几乎与外界隔绝。
就在她转身欲走时,眼角余光瞥见墓园锈蚀的铁门处,一个极快的黑影一闪而过!不是虚影,是实实在在的人影!对方似乎也在窥视槐树的方向!
谁?
荆溟心头一紧,下意识地追了几步,但黑影已彻底融入夜色,消失无踪。
只留下满地荒凉,以及槐树下愈发汹涌的、不祥的死寂波动。
她站在冰冷的月光下,心口的灼痛和方才那诡异的窥视感让她前所未有的不安。那幅伴随一生的彼岸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彰显着它的存在,仿佛在无声地预示着什么。
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