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雅背靠着冰冷墙壁,缓了好一会儿,狂跳的心脏才慢慢平复下来。
慕容公子那最后一眼,像冰锥一样扎在她心里,让她后怕不已。
她低头看着手里那枚差点惹祸的小银锭,再也没有之前的喜悦,只觉得烫手。
“旁门左道”、“哗众取宠”、“下作手段”……苏婉清那些刻薄的话又在耳边回响,让她脸颊发烫。
可比起那位慕容公子冰冷的审视,头牌的羞辱似乎都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那是一种更深层次、更无法掌控的威胁。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不管怎么样,任务算是完成了,得先去向柳如玉汇报。
她小心翼翼地将银锭揣进怀里,整理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才朝柳如玉的房间走去。
柳如玉正在屋里哼着小曲拨弄算盘,显然心情不错。
看到林小雅进来,她撩起眼皮:“哟,回来啦?怎么样啊?李老爷伺候得可还满意?没给我惹出什么乱子吧?”
林小雅拿出那二两银锭,放到桌上,低眉顺眼地说:“回妈妈,李老爷还算尽兴,这是赏钱。”
柳如玉看到银子,眼睛亮了一下
拿起来掂了掂,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行啊,没看出来,你这歪门邪道的路子,还真能唬住人。李老爷刚走的时候还夸你呢,说要下次还点你。
她放下银子,重新打量林小雅
眼神里多了几分算计和评估:“看来,你这‘搞笑’的路子,也算是个特色。以后楼里要是有类似的客人,就派你去试试。”
这算是……初步认可了她的“价值”?
林小雅心里却没有多少高兴,只是松了口气,至少暂时安全了。
她连忙应道:“谢谢妈妈,我一定尽力。”
“嗯,”柳如玉摆摆手,“行了,今天也算立了功,晚饭给你加个肉菜。回去歇着吧,明天还有的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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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了肉菜的晚饭果然不一样,虽然只是一小碟薄薄的肉片,但对于吃了好几天清粥咸菜的林小雅来说,简直是人间美味。
她风卷残云般吃完,感觉身上终于有了点力气。
然而,好心情并没持续多久。
第二天,她的“噩梦”又开始了。
钱嬷嬷的仪态课依旧折磨人,而其他课程的先生们听说她昨天“不务正业”跑去陪客说笑话,看她的眼神更加恨铁不成钢,教习的时候也更加不耐烦。
林小雅只能硬着头皮学,同时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抓住下次“搞笑”的机会,彻底巩固自己这条诡异的生存线。
机会来得比她想象的更快。
几天后的下午,百花楼来了几位特别的客人。
是几位路过扬州的北方行商。
身材高大,性格豪爽,说话嗓门洪亮,对江南丝竹、软语轻歌那一套完全不感冒,在前厅坐了没多久就显得百无聊赖,甚至开始自顾自地划拳喝起酒来,搞得气氛有些尴尬。
柳如玉一看这情形,眼珠一转,立刻想到了林小雅。
“去,把如梦叫来。”她吩咐身边的小丫鬟。
于是,林小雅再次被推到了“职场”一线。
这次是在一个更宽敞的雅间里,面对的是五六個喝得面红耳赤、看起来就不怎么“文雅”的彪形大汉。
行商们看到一个瘦瘦小小、模样还算清秀的小姑娘进来。
都哄笑起来:“柳妈妈,这是瞧不起咱们兄弟?派这么个豆芽菜来?会喝酒不?”
林小雅心里打鼓,但面上却挤出笑容,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抱拳行礼:“各位爷一路辛苦!小女子别的不行,就会说点笑话故事,给各位爷解解乏,助助酒兴!”
“笑话?爷们儿走南闯北,什么笑话没听过?”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行商明显不信。
“那小女子就斗胆,说几个爷可能没听过的?”林小雅深吸一口气。
开始把她压箱底的、更适合这种气氛的段子搬出来。
什么谐音梗、地域黑(改成古代版)、夸张的民间故事,还加入了互动猜谜和简单的古代版“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罚酒 double)。
她放开了之后,表现比上次更加自如,现代脱口秀那种互动感和节奏感无意间流露出来。
再加上她时不时冒出的、行商们完全听不懂的现代词汇(被她含糊解释为“老家土话”),反而产生了一种奇特的“笑”果。
雅间里的气氛很快被炒热了。
行商们被她逗得拍桌子捶腿,狂笑不止,喝酒喝得更凶了,赏钱也毫不吝啬地一把把扔过来。
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柳如玉躲在门外偷看,笑得合不拢嘴,心里盘算着这丫头果然是个“奇招”,以后专门用来应付这种“难搞”的客人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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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边的喧闹,再一次严重干扰了另一拨客人。
今天,慕容渊恰好就在百花楼。
他并非特意前来,只是约了人在此谈些不便在公开场合谈论的事情。
谈事的地点,就在林小雅所在雅间隔壁的另一个雅间。
与他谈事的人显然也被隔壁一阵高过一阵的爆笑声扰得不胜其烦,眉头紧锁。
慕容渊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他对面的友人忍不住抱怨:“这百花楼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何来如此喧哗之人?真是有辱斯文。”
慕容渊并未接话,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旁人难以察觉的玩味。
他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那种古怪的、毫无章法却又总能精准戳中人笑点的说话方式。
就在这时,隔壁的喧哗声达到了一个高潮。
似乎是林小雅讲到了一个特别精彩的段子,引得那群行商疯狂叫好,还有人兴奋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哐当!”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林小雅一声短促的惊叫!
原来,一个行商拍桌子时用力过猛,震翻了自己面前的红泥小火炉。
炉子里烧得正旺的炭火瞬间滚落出来,点燃了铺在地上的华丽地毯!
火苗“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走水了!!”不知谁尖叫了一声。
雅间里顿时乱作一团!
行商们醉醺醺地惊慌失措,有的试图用脚去踩,反而踢得炭火到处乱飞,引燃了更多地方!
浓烟开始弥漫!
林小雅吓得魂飞魄散!
她距离火源最近,裙摆差点被燎到!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现代消防演练的知识猛地涌入脑海!
“别踩!用东西盖住!盖住!”她尖声大叫,下意识地抄起旁边椅子上放着的一条厚毛毡(可能是行商带来的货物样品),猛地扑盖在最主要的那片火苗上!
同时,她看到桌上还有一壶没开封的酒(以为是水),想也没想就抓起来,朝着旁边被引燃的帘子泼去!
“噗——”酒液遇到火,非但没灭,反而“轰”地一下爆起一团更大的火焰!
“那是酒!蠢货!”一个行商大吼!
林小雅:“!!!”
完了!帮倒忙了!
火势开始蔓延,浓烟越来越呛人!
门口被惊慌失措的行商们堵住!
林小雅被烟呛得直咳嗽,眼泪直流,几乎看不清东西,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难道没死在甲方手里,没死在青楼的折磨里,反而要莫名其妙地葬身火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哗啦——!!”
一声巨响,雅间临河的窗户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木屑纷飞中,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矫健的猎豹般凌厉地跃入室内!
是慕容渊!
他甚至没看那些乱成一团的行商,目光锐利地一扫,瞬间锁定火势最大的区域和被困在角落、正捂着口鼻咳嗽的林小雅。
他动作快得惊人,一把扯下雅间里厚重的帷幕(幸好还没烧到),精准地覆盖在着火的地毯和帘子上,隔绝空气!
同时脚下步伐变幻,巧妙地踢开那些还在燃烧的炭块,防止火势进一步扩散!
“水!”他冷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镇住了混乱的场面。
外面反应过来的龟公和小厮们终于提着水桶冲了进来,“哗啦啦”几桶水泼上去,剩下的明火很快被彻底扑灭。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十秒。
火是灭了,但雅间里已是一片狼藉。
地毯烧毁了大片,帘子焦黑,桌椅歪倒,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酒味和烟味。
几个行商惊魂未定,满脸黑灰,狼狈不堪。
林小雅瘫坐在角落,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桃红色的衣裙被水泼湿了大半,沾满了烟灰,还在不住地咳嗽,样子凄惨又滑稽。
慕容渊站在狼藉中央,玄色锦袍上沾了些许水渍和灰烬,但他身姿依旧挺拔,气息平稳,仿佛刚才那雷霆般救火的人不是他。
他冷漠的目光扫过一片混乱的现场,最后落在了角落里咳得撕心裂肺的林小雅身上。
柳如玉闻讯赶来,看到这场景,差点晕过去!
她的地毯!
她的帘子!
她的雅间!
这都是钱啊!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怎么就走水了?!如梦!是不是又是你惹的祸?!”柳如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小雅的手指都在颤。
林小雅有口难辩,只能拼命摇头咳嗽。
就在这时,慕容渊却突然开口了。
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成功让柳如玉的哭嚎卡在了喉咙里。
“与她无关。”他淡淡道
目光甚至没有看柳如玉,依旧看着林小雅,
“火起之初,她尚知以毡覆盖,阻隔火源。反应尚可。”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林小雅自己。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那个救了她、此刻居然还在为她说话的男人。
他……这是在夸她?
虽然“反应尚可”这几个字听起来更像是对下属的客观评价。
柳如玉更是傻眼,慕容公子居然会为一个小丫头说话?
慕容渊的目光在林小雅那张花猫似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笑意(?)
随即恢复了惯有的冷漠。
他转向柳如玉,语气不容置疑:“损失记我账上。”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转身,从容地穿过一片狼藉,离开了雅间。
只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柳如玉看着慕容渊离开的背影,又看看狼狈不堪但似乎被贵人“青眼”了的林小雅,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慕容公子居然替这丫头说话?
还赔钱?
这……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难道这惹事精还真入了慕容公子的眼?
她再看向林小雅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愤怒、心疼(钱)、惊讶、探究、以及一丝重新评估价值的算计……交织在一起。
林小雅瘫坐在地上,同样处于巨大的震惊和懵逼中。
火海脱险的恐惧还未散去,慕容渊从天而降的身影还在眼前晃动,他那句“与她无关”和“反应尚可”更是在脑子里反复回响。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救她?
为什么要帮她说话?
那句“反应尚可”是认真的吗?
她差点用酒把火搞更大啊!
还有柳如玉那突然变化的眼神……她感觉自己好像又落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诡异的境地里。
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
似乎将她本就扑朔迷离的处境,烧得更加复杂难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