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记不得多少年前了,我开始站在这里,注视着来往行人。好吧,实际上并没什么人,我周围只有树,枯树,狂风中不倒的枯树,春风中不开花的枯树。
还有一条路,平坦无尽的路,我从未见过和我一样的伙伴。对了,我是一盏灯,一盏不知身处何地的路灯。
我没怎么亮过,也许是电流都不想途经此地,这儿没有生机,没有歌声,没有希望,却也没有什么痛苦。每天眼瞅着风拂断枝,聆听着雨打碎石,运气好点,有幸看南飞大雁掠过此处,一两声啼叫能激起我全身一颤,这种热血的感觉虽持续不了多久,但我仍期盼着每一次相见。
直到那一天,我记得太清楚了。刚下了一场暴雨,枯树被击打成残枝,有几棵挺立着,我却认为它们撑不了多久。那天雨后的湿气弥漫在各处,太阳却又意外毒辣,蓝天竟出现一道彩虹!我望着遥不可及的美丽,室息环境配上绝丽景色,我不禁有些恍惚。就在那时,她一身伤痕,从远处飞来,这是仙子?不,是一只鸟。
我从未细观过鸟,不由心生出些怯懦,不太敢直视她,余光中大约瞧见了几眼血迹斑斑的羽毛,受伤了。忽然,她靠在我身上,一只翅膀耷拉着,心中莫名多了丝庆幸,笔直的电线杆身姿遮掩了内心的紧张,那一刻是如此安静,我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她心脏的微弱跳动。如此,持续了3天。清楚的画面一直在我脑中,那几天天气格外晴朗,没了湿闷,没了干燥,若非我在这儿生活数年,我都怀疑几棵枯树会发芽。而那只鸟,在第三天晚上,星光闪烁下,“扑通扑通”的细小声音化为了寂静。
她依旧靠着我,数日后化为白骨,数日后化为灰,也可能不是灰,反正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不过,在她倚靠的地方,冒出了一个新芽。
生灵在这片土地上的结局只有死亡,但她活了下来,嫩绿的芽和我们显得格格不入,小家伙却耐住寂寞,在短暂的几个星期内迅速长高。当然,也有上天眷顾,下起了春雨,软软绵绵,浙浙沥沥,她和那鸟好像啊,总能带来好运。
最终,她长成了花,一朵娇小的花,一朵紧紧依傍我的花。
我开始珍惜她,呵护她,也是因为她吧,电跑到我这儿次数多了起来。夜晚,橘色柔和灯光照在她身上,哦,是朵黄花啊!她的黄不同于身后的沙土,是娇滴滴的黄,叶片的绿把她衬得更加精致,使旁人觉得像玻璃制品,可我知道她的顽强,同那本应在第一天就殒命的鸟一样。
有她在,我仿佛一下子感知到了冷暖,四季的更迭,生的力量。我陶醉其中,无法自拔,却忘了,她是花。仅仅是一场雪,一场精灵们的白色演出,便将她夺去。她走得更彻底,灰都没有,只有那场春风,那阵春雨才晓得有如此一朵坚强花朵,也曾绽放过。
我,又只是一个路灯了,一个曾拥有过一朵花的灯。
……
“李主任,他才四十几岁啊,身体健康,进这儿干啥?”
“是个疯子,妻子的病传到女儿,俩人都走得早,后来,就精神有点问题,成天盯着窗外路灯下的花看,说什么灯花鸟的,被人举报,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