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叹息般的呜咽，如同冰冷的丝线，瞬间缠绕上楚知遥的脊椎，让她浑身汗毛倒竖！她猛地转头，死死盯向左侧那片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磷光的骨堆。
风声呜咽，骨堆寂静无声，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她极度紧张下的幻觉。
“怎么了？”冯瘸子察觉到她的异样，沉声问道。
“没……没什么。”楚知遥强压下心中的惊悸，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颤，“可能……听错了。”
冯瘸子锐利的目光扫过那片骨堆，并未发现异常，但他并未放松警惕，低喝道：“加快速度！尽快穿过这里！”
众人不敢怠慢，强忍着恐惧和疲惫，牵着躁动不安的骆驼，在白骨累累的滩涂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加速前行。每一步踩下，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楚清音似乎被这紧张的气氛感染，虽然依旧昏沉，却不再呓语，只是紧紧抓着楚知遥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看到了白骨滩的尽头。一片更加深邃、如同巨兽匍匐般的黑色山峦轮廓，在惨淡的月光下显现出来。那就是“泣血山”。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出白骨滩的刹那，异变陡生！
走在队伍最后负责断后的古力，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
“古力！”阿木离他最近，惊呼一声，连忙转身去扶。
只见古力的小腿上，赫然钉着一支乌黑短小的弩箭！箭杆没入大半，伤口处流出的血液竟然是诡异的紫黑色！
“有毒！”冯瘸子脸色剧变，一个箭步冲上前，手中短刃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削断了露在外面的箭杆，防止古力因行动牵扯而毒气攻心。
“有埋伏！”阿木厉声喝道，瞬间拔出腰刀，警惕地扫视四周。
楚知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将楚清音护在身后，匕首横在胸前。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和白骨摩擦的细微声响。袭击者如同鬼魅，一击之后便隐匿无踪。
“在那边！”冯瘸子目光如电，猛地指向右前方一处较高的骨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骨堆后黑影一闪，又是一支毒弩破空射来，目标直指冯瘸子！
冯瘸子早有防备，侧身闪避，弩箭擦着他的衣角飞过，钉入身后的沙地。
“找死！”阿木怒吼一声，如同猎豹般扑向那处骨堆！
骨堆后的袭击者见行踪暴露，不再隐藏，猛地站起身，竟是一名身形瘦小、动作却异常敏捷的黑衣人！他手中握着一把精巧的手弩，见阿木扑来，毫不恋战，转身就向泣血山的方向狂奔！
“追！不能让他跑了！”冯瘸子当机立断，对楚知遥急道，“你照顾古力和清音，躲到那块岩石后面！阿木，跟我追！”
话音未落，冯瘸子已如离弦之箭般追了出去，阿木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山麓阴影中。
楚知遥不敢犹豫，连忙和阿木一起，将中毒后脸色迅速发黑、意识模糊的古力拖到不远处一块巨大的风化岩后，又将瑟瑟发抖的楚清音安置好。
“古力大哥！你怎么样？”楚知遥看着古力腿上不断渗出黑血的伤口，心急如焚。她不懂医术，身上也没有解毒的药物。
古力艰难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眼神开始涣散。
楚知遥心中一片冰凉。这种剧毒，发作极快，若无解药，恐怕……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从岩石另一侧传来！
楚知遥骇然握紧匕首，屏住呼吸。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滑到岩石旁，低声道：“别怕，是我。”
是冯瘸子！他回来了！
楚知遥心中一喜，连忙探出头：“冯叔！追到了吗？”
冯瘸子脸色阴沉，摇了摇头：“那家伙对地形极其熟悉，钻进山里不见了。”他快步走到古力身边，检查了一下伤口，眉头紧紧锁起，“是‘黑寡妇’的毒，见血封喉，没救了。”
尽管早有预料，楚知遥的心还是猛地一沉。又一个人……为了她们姐妹而牺牲。
冯瘸子沉默地看了古力最后一眼，伸手合上了他圆睁的双目。然后，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药粉撒在古力的伤口周围。“防止尸变和吸引野兽。”他简短地解释了一句，语气冰冷。
“冯叔，袭击我们的是‘黑狐’的人吗？”楚知遥强忍悲痛问道。
“看身手和毒弩，八成是。”冯瘸子站起身，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山麓，“他们果然在这里布下了暗哨。刚才那个只是其中之一，山里肯定还有更多。我们必须立刻进山，不能留在开阔地带当靶子！”
他看了一眼惊恐万状的楚清音和疲惫不堪的楚知遥，沉声道：“跟上我，无论发生什么，别掉队！”
说完，他率先向泣血山那如同巨兽张开的黑暗入口走去。
楚知遥搀扶起虚弱的楚清音，咬牙跟上。阿木则默默地扛起古力的尸体，跟在最后——他不能将同伴暴尸荒野。
踏入泣血山的瞬间，一股阴寒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温度骤然降低。山路崎岖陡峭，布满了尖锐的碎石和湿滑的苔藓。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将月光彻底隔绝在外，只有偶尔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的斑驳光点，更添几分诡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殖质气味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泣血山”之名，果然并非虚传。
冯瘸子对山路似乎颇为熟悉，他选择了一条极其隐蔽、几乎被藤蔓完全覆盖的小径，艰难地向上攀登。一路上，他异常警惕，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
楚知遥和楚清音互相搀扶，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楚清音的高烧未退，身体滚烫，脚步虚浮，几乎全靠楚知遥拖着前行。阿木背负着同伴的遗体，沉默地跟在后面，如同一尊悲伤的石像。
山路越走越深，周围的林木越发茂密幽暗。不知名的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远处隐约传来野兽的低吼。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令人脊背发凉。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山坳。坳中有一片小小的水潭，潭水在微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冯瘸子示意众人停下休息。
“在这里补充点水，休息片刻。但不能久留。”冯瘸子低声道，自己率先走到潭边，用皮囊小心地取水。
楚知遥也扶着楚清音坐到一块岩石上，拿出所剩无几的干粮，递给堂姐。楚清音毫无胃口，只是小口地喝着水。
阿木将古力的遗体轻轻放在水潭边，用树叶覆盖，然后默默地坐在一旁，擦拭着手中的刀。
死寂般的沉默笼罩着众人，只有潭水流动的细微声响。
突然，坐在楚知遥身边的楚清音猛地抬起头，眼神直勾勾地望向水潭对岸的密林深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血……好多血……他在哭……他好痛……”她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恐惧。
楚知遥心中一紧，连忙抱住她：“姐姐，别怕，是幻觉，是发烧产生的幻觉！”
然而，楚清音却仿佛陷入了某种癔症，指着那片黑暗，尖声道：“不是幻觉！你看！他就在那里！穿着盔甲……浑身是血……他在看着我们！”
楚知遥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对岸林木幽深，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但不知为何，她自己也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那个方向袭来。
冯瘸子和阿木也警觉地站起身，握紧了武器。
“这地方……不太对劲。”冯瘸子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传闻泣血山是古战场，枉死者众多，阴气极重，容易产生幻象。都打起精神，守住心神！”
就在这时，水潭对面那片密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金属甲片摩擦的“咔嚓”声！
紧接着，一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点，在黑暗中亮起！然后又是一点，两点……转眼间，数十点幽绿的光点，如同无数双眼睛，在密林深处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那……那是什么？！”楚知遥骇得声音都变了调。
阿木猛地举起刀，挡在众人身前。冯瘸子脸色铁青，低喝道：“是磷火！别慌！可能是野兽的眼睛反射！”
但他的话音未落，那些幽绿的光点竟然开始移动！并且伴随着更加清晰的、如同许多人拖着重物行走的……沙沙声和沉闷的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一支无形的军队，正从黑暗的密林中向他们逼近！
“鬼……鬼兵！是鬼兵！”楚清音发出凄厉的尖叫，彻底崩溃，昏死过去。
楚知遥也吓得魂飞魄散，紧紧抱住堂姐，浑身冰凉。她从未经历过如此诡异恐怖的事情！
冯瘸子额角渗出了冷汗，但他依旧保持着镇定，死死盯着那片移动的幽光。突然，他猛地吸了吸鼻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不对！不是鬼！”他厉声道，“是‘迷魂瘴’！这山里有能致幻的毒瘴！我们吸入后产生了集体幻觉！守住心神！别被幻象迷惑！”
迷魂瘴？集体幻觉？
楚知遥闻言，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她再次凝神望向对岸，果然发现那些幽绿的光点和脚步声虽然依旧存在，但却显得有些飘忽不定，仿佛隔着一层水雾。
“闭上眼睛！捂住口鼻！跟我走！”冯瘸子当机立断，一把背起昏迷的楚清音，对楚知遥和阿木喝道。
楚知遥和阿木连忙照做，强忍着心中的恐惧，跟着冯瘸子，凭着记忆和感觉，跌跌撞撞地向着山坳的另一侧出口跑去。
身后的“鬼兵”脚步声似乎紧追不舍，幽绿的光点如同附骨之疽。楚知遥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奔跑，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叶如同火烧般疼痛，冯瘸子才猛地停下脚步。
“可以了。”他喘息着说道。
楚知遥和阿木这才敢停下，松开捂住口鼻的手，大口喘息着回头望去。
只见他们已然跑出了那个诡异的山坳，身后的密林寂静无声，哪有什么幽绿光点和鬼兵？只有冰冷的山风和摇曳的树影。
果然是幻觉！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深的疲惫席卷而来。楚知遥腿一软，瘫坐在地，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衫。
冯瘸子将楚清音轻轻放下，检查了一下她的状况，只是惊吓过度加上高烧昏迷，暂无性命之忧。他脸色凝重地看向楚知遥和阿木：“这泣血山比想象中更凶险。不仅有‘黑狐’的杀手，还有这防不胜防的天然毒瘴。我们必须在天亮前翻过山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休息片刻后，众人再次启程。接下来的山路更加难行，几乎是垂直的峭壁，需要徒手攀爬。冯瘸子和阿木轮流背负昏迷的楚清音，楚知遥则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跟上。
就在他们即将攀上一处险要的隘口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冯瘸子，果然是你！真是冤家路窄啊！”
一道黑影，如同大鸟般从隘口上方的一块巨石后跃下，拦住了去路！
借着微弱的月光，楚知遥看清了来人的脸——一张带着狰狞刀疤、眼神阴鸷凶狠的面孔！正是当初在朔州城锦衣卫搜查时，那个姓赵的千户！他竟然亲自追到了这里！
而在赵千户身后，数名黑衣杀手的身影，也从阴影中缓缓浮现，堵死了他们的退路！
绝境！真正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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