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镇的夜带着雨后的潮意，老钟表铺的油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把樟木箱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蹲坐的老兽。顾望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溜下床，摸进铺子——他总觉得铜瓦的锈迹里藏着没说完的话，像有人在暗河底轻轻敲着钟。
月光从窗缝钻进来，在铜瓦上淌出条银亮的路。他把铜瓦捧到老座钟前，借着月光细看，发现锈色地图的边缘有行极浅的刻字，得用指甲刮过才能看清：“暗河过处，齿轮花开”。
“暗河……”他忽然想起林夏说的冰原雪水，指尖顺着刻字的纹路摸下去，铜瓦的温度透过指尖渗进来，带着种沉淀的凉，像暗河的水漫过皮肤。
老座钟的钟摆晃得格外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顾望打开钟座，发现钟摆的轴上沾着点湿润的泥土，是从花田带进来的，泥土里混着根细如发丝的水草——这镇子只有暗河的支流才长这种水草，叶片边缘带着齿轮状的锯齿。
“它顺着暗河的水来找钟摆了。”他把水草轻轻拈出来，放在铜瓦的锈色河道上，水草的锯齿竟与锈迹的纹路完美咬合，像给地图补了段缺失的指针。
窗外突然传来“哗啦”声，是老柳树的枝条扫过屋檐。顾望跑到窗边，看见花田的泥土在月光下微微起伏，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穿行。他想起守花人信里的话：“齿轮花的根会跟着暗河的水流生长，哪里有水声，哪里就有花开。”
他抓起小铲子往花田跑，鞋踩在湿泥上发出“咕叽”的响。蹲在铜瓦地图标记的“种子地”旁，一铲子下去，果然铲到了团缠绕的根须，根须间嵌着颗圆滚滚的东西，借着月光一看——是颗被根须包裹的齿轮花种子，外壳已经半透明，里面的齿轮轮廓在月光下泛着银白，像暗河底的卵石。
“它在跟着暗河走。”顾望把种子捧在手心，根须的潮气沾在指尖，带着股清冽的水味，“要去冰原找曾祖母的花吗？”
回铺子的路上，他听见暗河的支流在石板下“叮咚”作响，水流声里混着细碎的“咔嗒”声，像齿轮在河底转动。他突然明白铜瓦刻字的意思——暗河不仅是水流的路，更是时光的脉络，冰原的雪水带着守冰人奶奶的牵挂淌过来，星轨镇的花根带着齿轮的纹路伸过去，在地下某处，早就完成了场沉默的拥抱。
老座钟敲第十下时，他把种子埋回花田，旁边插了根细铜丝，是从铜瓦上拆下来的，弯成个小小的箭头，指着冰原的方向。月光落在铜丝上，映出条细长的影子，像给暗河的水流，标了道温柔的航线。
顾望趴在柜台前，看着铜瓦上的锈色指针在月光里轻轻发亮。他知道，这夜的暗河里，正漂着无数细碎的齿轮，有的来自冰原的旧钟，有的来自星轨镇的新花，它们在水流里轻轻碰撞，发出的声响，就是时光写给未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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