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在齿轮花的花瓣上凝成珍珠时，花田最边缘的泥土里冒出了两株挨得极近的嫩芽。左边那株是暗河送来的银线茎秆，叶片泛着珍珠母光泽；右边那株刚破土，茎秆带着冰原冻土的灰蓝色，叶片的齿轮锯齿上还沾着细碎的冰晶——正是冰原种子发的芽。
顾望蹲在田埂上，数着两株嫩芽的叶片：银线芽有五片叶，灰蓝芽有四片，叶尖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像被同一场风拂过。“它们在往一起靠呢。”他用指尖轻轻拨开中间的泥土，发现两株芽的根须在地下缠成了团，银线与灰蓝交织，像两股拧在一起的绳。
林夏提着竹篮来摘成熟的齿轮花籽，篮底垫着块蓝布，是用守冰人奶奶寄来的冰原布料改的，上面的冰镐图案被洗得发白，却依然清晰。“你看这根须，”她指着泥土下的纠缠处，“比我们还懂怎么亲近。”
顾砚扛着梯子从钟楼回来，梯子上还挂着块刚捡的铜片，是从钟楼顶的旧齿轮组上掉下来的，边缘的齿牙磨损得厉害，却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钟楼顶上的星轨图又亮了。”他把铜片放在两株嫩芽旁，“昨夜的北斗星刚好落在齿轮花田的位置，像给它们盖了个章。”
铜片的背面刻着个模糊的星轨图案，是老钟表匠年轻时凿的，据说能根据星斗的位置校准时间。顾望把铜片翻过来，让星轨图案对着嫩芽，奇妙的事发生了——银线芽的叶片上泛起流动的银光，灰蓝芽的叶片上渗出淡淡的蓝光，两道光在铜片上方交汇，凝成个小小的齿轮形状，像星轨在半空画了个暗号。
“是时光的印章。”顾望轻声说，他想起守花人画册里的插画：两片不同颜色的齿轮花在星轨下相拥，花心的钟摆连成道银带，“它们被星轨记住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老柳树的枝桠，在花田投下斑驳的影。顾望把那枚刻着星轨的铜片埋在两株嫩芽中间，当作它们的“媒人”。埋的时候，指尖触到块坚硬的东西，挖出来一看，是枚锈迹斑斑的铜制齿轮，齿牙间卡着半片干枯的忆念草——是祖父当年在冰原埋下的，不知何时被暗河的水流带到了这里。
“是曾祖父的齿轮！”他举着齿轮对着阳光看，锈迹的缝隙里还能看见刻着的“夏”字，是当年给曾祖母刻的信物，“它也来作证了！”
顾砚接过齿轮，用软布细细擦拭，铜色渐渐显露出来，与老座钟里的某个齿轮纹路完全吻合。“你看，”他把齿轮放在座钟的齿轮组旁，“它早就认得主家了。”
林夏看着这奇妙的巧合，突然想起守冰人奶奶信里的最后一句话：“最好的牵挂，是让两个世界的根，在同一片土里长在一起。”此刻的花田下，有暗河的水流在淌，有冰原的根须在钻，有祖父的齿轮在守，这些混在一起，就是星轨镇最扎实的光阴。
老座钟敲响时，两株嫩芽的叶片突然同时转向钟的方向，像在聆听时光的指令。顾望趴在田埂上，看着银线与灰蓝的叶片在风中轻轻相碰，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两个刚认识的朋友在说悄悄话。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星轨镇的花田不再只属于星轨镇，冰原的冻土也不再只属于冰原。它们会借着暗河的水，借着星轨的光，借着三代人未说尽的牵挂，在这片土地上，长出双生的模样，把两个世界的故事，织成同一段年轮。
暮色里，那枚刻着星轨的铜片在泥土里泛着微光，像给这场跨越千里的相逢，盖了个永不褪色的邮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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