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镇的融雪带着种慵懒的暖意，屋檐的冰棱化成细流，顺着墙根往花田淌，在冻土上画出蜿蜒的银线，像给大地系了根丝带。顾望蹲在防冻罩旁，看着雪水渗进罩子边缘的泥土，亚麻布下的两株嫩芽已经顶破了最后一层薄冰，叶片舒展着，银线与灰蓝在晨光里轻轻相碰，像在交换过冬的秘密。
“它们在说什么呢？”他把耳朵贴在罩子上，能听见根系在泥土里伸展的“簌簌”声，混着融雪的“滴答”，像支藏在地下的二重唱。
林夏提着竹篮来换防冻罩，新罩子是用春醒布缝的，布面上印着齿轮花的图案，是守花人托麦浪世界的信使捎来的，说“春醒布能吸融雪的暖，让嫩芽提前闻见花开的味”。“旧罩子该晒了，”她小心地掀起亚麻布，“你看铜齿轮上的冰化了，露出新模样了。”
果然，铜齿轮上的薄冰已经化成水珠，顺着齿牙往下淌，在“夏”字的凹槽里积成个小水洼，水洼里映着两株嫩芽的影子，像把它们的模样刻进了铜里。更奇妙的是，灰蓝嫩芽的根须带着小齿轮，已经缠上了铜齿轮的边缘，两个齿轮的齿牙咬合处，竟长出了根极细的绿芽，顶着点嫩黄，像座连接两个世界的桥。
“是齿轮桥！”顾望的声音亮起来，他想起算术课上学的“连接符”，“它把冰原和星轨镇连起来了！”
顾砚扛着梯子从钟楼回来，梯子上挂着个铁皮盒，是从钟楼顶的夹层里找到的，盒面上的锁已经锈死，钥匙孔却刚好能插进那枚微型怀表的表链。“这是你祖父藏的‘时光盒’，”他把铁皮盒放在花田边，“刚才试着用怀表链开，居然打开了。”
铁皮盒里铺着层绒布，绒布上放着半张泛黄的信纸，是老钟表匠写给守冰人奶奶的，字迹被岁月浸得发淡，却依然能看清末尾的话：“等齿轮花的根缠上冰原的齿轮，我就去接你回家。”信纸旁还压着片干枯的齿轮花瓣，边缘的齿牙与铜齿轮的纹路完全吻合。
“曾祖父的心愿实现了！”顾望捏着花瓣比对，眼眶有点发热，“它们真的缠上了！”
融雪的水流进铁皮盒的缝隙，打湿了信纸的边角，字迹竟渐渐变得清晰，像被时光重新唤醒。林夏把信纸小心地铺在春醒布上，让融雪水慢慢渗透，纸上的墨迹晕开时，竟在布面印出了齿轮桥的图案，与泥土里的绿芽桥一模一样。
“是时光在回信呢。”她轻声说，指尖抚过印在布上的桥，“说‘等了这么久，终于连上了’。”
老座钟的钟声在融雪天里格外温润，十三声过后，钟摆的幅度突然变大，像是在舒展筋骨。顾望跑到钟前，看见钟座里的水草已经抽出新叶，叶片的齿轮锯齿上沾着点铜屑，是从铜齿轮上蹭下来的，顺着融雪水的痕迹，刚好落在第十三格的空白处，像给新刻度画了个起点。
他跑回花田时，正看见那座齿轮桥的绿芽上开出了朵迷你的花，花瓣是淡紫色的，花心嵌着个更小的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咔嗒”声，与老座钟的滴答声完美同步。
“它在唱曾祖父的歌呢。”顾望笑着说，融雪的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却一点不觉得冷——因为他知道，这座藏在泥土里的齿轮桥，会带着所有未完的牵挂，往春天的方向长，把冰原的风、星轨的光、还有三代人的心跳，都织进同一片年轮里。
夕阳把春醒布的影子投在花田上，布面的齿轮花图案与泥土里的嫩芽重叠在一起，像给时光的画卷，又添了笔温柔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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