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那天的风带着股甜意，吹得星轨镇的老柳树抽出新绿，嫩芽的鹅黄混着柳丝的翠绿，在花田上空织成层软绒。顾望掀开春醒布时，两株双生嫩芽已经长得半人高，银线茎秆的顶端结了个花苞，裹着层珍珠母般的膜；灰蓝茎秆的花苞则蒙着层薄霜似的白，像冰原的月光凝成的。
“快开了！”他蹲在齿轮桥旁，那座绿芽长成的桥已经木质化，表面结出细密的年轮，每圈年轮里都嵌着个极小的齿轮，转动时发出“沙沙”的响，像在数着日子。
林夏捧着个陶盆过来，里面是从暗河底捞的河泥，混着麦浪世界的麦糠，散发着潮湿的谷香。“给它们换点新土，”她用小铲子把河泥铺在齿轮桥周围，“这土能记住水流的方向，让根须长得更稳。”
顾砚从老钟表铺里搬出个旧木架，架腿上的纹路是他照着齿轮桥的年轮刻的，每个拐点都嵌着颗小铜钉，是从曾祖父的铜齿轮上拆下来的。“给花苞搭个架子，”他把木架轻轻靠在双生芽旁，“别让春风把花苞吹歪了。”
木架刚放稳，银线花苞突然轻轻颤动，膜上浮现出流动的花纹，像有人用银粉画了株齿轮花，花茎上缠着个怀表——正是曾曾祖父那枚刻着“目光所及，皆是传承”的怀表。“是曾祖母在花苞上画画呢！”顾望指着花纹喊，指尖的温度刚碰到膜，花纹就往灰蓝花苞的方向流去，像条会跑的银河。
灰蓝花苞立刻有了回应，白霜般的膜上渗出淡蓝色的纹路，是冰原的冰川裂隙图案，裂隙里嵌着片小小的齿轮花瓣，与星轨镇的齿轮花一模一样。“它们在交换礼物！”林夏的声音带着惊叹，她看着两道花纹在齿轮桥的年轮上交汇，凝成个完整的齿轮，像枚刚铸好的印章。
午后的阳光变得炽烈，春醒布上的齿轮花图案在阳光下渐渐清晰，与双生芽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布面的纹路竟开始微微发烫，把热量透过泥土传给根须。顾望趴在木架旁，听见齿轮桥的年轮里传出“咔嗒”的轻响，每圈年轮都在转动，把怀表的影子、冰川的纹路、齿轮的齿牙，一点点刻进新的年轮里。
老座钟的钟声在这时响起，钟摆的声音里混着花苞生长的“噼啪”声，像在给即将绽放的花倒计时。顾砚把祖父的铜齿轮挂在木架顶端，齿轮在风里轻轻转，阳光透过齿牙，在春醒布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像无数个小钟摆在跳。
顾望突然发现，铜齿轮投下的光斑里，有个模糊的人影在修钟，旁边站着个递茶的姑娘，影子的轮廓与老钟表匠日记里的插画分毫不差。“是曾祖父和曾祖母！”他揉了揉眼睛，人影却随着光斑的移动渐渐淡去，只在布上留下个小小的齿轮印。
暮色降临时，双生芽的花苞同时停止了颤动，像在积蓄力量等待绽放。顾望把那枚微型怀表挂在木架上，表链缠着银线与灰蓝的茎秆，让怀表的滴答声与齿轮桥的转动声合在一起，像首永不停歇的歌。
他知道，当花苞绽放的那一刻，冰原的蓝与星轨镇的银会织成新的颜色，齿轮桥的年轮会刻下新的故事，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牵挂，会像春醒布上的花影，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等着后来人弯腰细看时，能听见齿轮转动的回声——那是所有爱与等待，在时光里长成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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