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万年的执念
贡穆尘烈指尖凝着一缕暗紫色魔气，那魔气在他掌心翻涌盘旋，却始终被他死死压制着，未曾外泄半分。他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方才冷笑时扯动的唇角还凝着一丝冷硬的弧度，喉间溢出的低喃如同淬了冰的碎玉，在空旷的魔殿中幽幽回荡：“三千万年了……”
他缓缓抬眼，猩红的魔瞳里翻涌着惊涛骇浪，有滔天的恨意，有蚀骨的痛楚，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她魂飞魄散时，天地同悲，魔渊冰封，整个魔域三日不闻啼鸣。”他声音低沉，像是在诉说一段尘封的往事，又像是在对自己反复凌迟，“那时候，谁来给她一句道歉？谁来替她挡下那穿心的诛仙箭？”
魔气骤然暴涨，殿内的烛火剧烈摇曳，影影绰绰的魔纹在墙壁上扭曲蠕动，仿佛要挣脱石壁的束缚。贡穆尘烈猛地攥紧拳头，指骨泛白，掌心的魔气瞬间被捏碎，化作点点黑屑飘散。“一句道歉，”他嗤笑出声，笑声里满是疯魔的绝望，“就能让她从轮回的缝隙里回来？就能抹去她魂飞魄散前，看我的最后一眼？”
“主上……”一道迟疑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神永站在殿阶之下，一身银甲泛着冷光，却掩不住他脸上的困惑。他垂首躬身，语气小心翼翼：“属下愚钝，实在不解您为何会问方才那个问题。”他顿了顿，斟酌着词句，“当年之事，属下并未在场，也未曾听闻太多细节。魔域中关于那位的记载，早在三千万年前就被您下令封存，属下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您的话。”
神永偷偷抬眼，瞥见贡穆尘烈周身的魔气愈发浓重，那股威压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跟随贡穆尘烈数万年，从未见过主上这般失态——像是坚硬的外壳被骤然击碎，露出内里血肉模糊的伤口。
“不知？”贡穆尘烈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整个魔域，除了我，谁还配知道？！”他猛地挥手，一股无形的力量砸在殿柱上，石柱轰然开裂，碎石簌簌掉落。
神永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不敢有丝毫异动。他知道，主上的怒火并非针对他，而是积压了三千万年的痛苦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三千万年来，贡穆尘烈以铁腕统治魔域，杀伐果断，冷酷无情，所有人都忘了，这位魔尊也曾有过软肋，只是那软肋早在三千万年前就被碾碎，化作了他心中永恒的刺。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贡穆尘烈粗重的喘息声。过了许久，他的气息渐渐平复，周身的魔气也收敛了些许，只是声音依旧沙哑：“起来吧。”
神永依言起身，依旧垂着首，不敢与他对视。
贡穆尘烈走到殿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魔渊，那里翻滚着浓稠的黑雾，一如他此刻的心境。“三千万年了，我以为时间能磨平一切，”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疲惫，“可每当我闭上眼，总能看到她倒在诛仙台上，白衣染血，笑着对我说出最后一句话。”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她说，尘烈，若有来生，别再做魔尊了。”
神永站在他身后，听着这从未有人听过的低语，心中震撼不已。他终于明白，主上为何会对一句“道歉”反应如此剧烈——那不是一句简单的道歉，而是对三千万年执念的否定，是对他心中唯一柔软之地的践踏。
贡穆尘烈缓缓转过身，猩红的眼眸里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一场幻觉。“此事不必再提，”他语气淡漠，重新拾起了魔尊的威严，“下去吧，看好魔域的边界，若有异动，即刻禀报。”
“是，属下告退。”神永躬身退下，走出魔殿的那一刻，他回头望了一眼贡穆尘烈的背影——那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寂，仿佛被三千万年的时光隔绝在无人能及的深渊里，永世不得救赎。
而魔殿内，贡穆尘烈再次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破碎的玉簪，玉簪上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灵气，那是她唯一的遗物。他轻轻摩挲着玉簪的碎片，眼底的晦暗再次翻涌：“道歉？呵……我欠她的，何止三千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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