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安攥着书包带站在单元楼门口时，暮色已经沉得像块浸了水的黑布。巷口路灯的光斜斜切进来，在她膝盖那片擦伤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下午被张浩推倒时蹭到的水泥地灰还没洗干净，暗红的血痂混着泥土嵌在破皮的肉里，被汗水浸得发疼，每走一步都像有细小的针在扎。
她仰头望了望三楼自家的窗户，亮着一盏昏黄的灯，隐约能听见男人的吼声和女人的尖嗓混在一起，像两把钝刀在来回割着空气。林玉安深吸了口气，把书包往身后藏了藏——书包侧面被王小胖踩出的鞋印还清晰可见，她不想让爸妈看见，又或者说，是怕看见他们无所谓的眼神。
单元楼的楼梯间没灯，墙壁上满是孩子们乱涂的涂鸦和大人贴的小广告，被潮气浸得卷了边。林玉安扶着斑驳的扶手往上走，每一步都走得极轻，尽量让自己的脚步声淹没在楼上的争吵里。走到三楼门口，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里面的声音像潮水似的涌出来。
“赵秀兰你少跟我嚷嚷！就你那点工资，连水电费都不够交，还好意思说我？”是爸爸林建军的声音，带着酒气的浑浊，“今天拉货时轮胎爆了，修胎花了两百块，这个月又白干了！”
“我嚷嚷？林建军你摸着良心说，我每天在超市站十二个小时，脚都肿了，你呢？除了喝酒就是抱怨，你有本事倒是多挣点钱啊！”妈妈赵秀兰的声音尖得像要划破玻璃，“女儿的校服都短了，你也不说给她买件新的，就知道喝你的猫尿！”
“买新的？钱呢？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林建军把什么东西重重摔在桌上，“再说她那校服还能穿，洗干净了不就完了？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好坏！”
林玉安站在门外，手指抠着门框上掉漆的裂缝，指甲缝里还留着早上刻石头时蹭的灰。她犹豫了几秒，还是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乱得像个垃圾堆。茶几上堆着没洗的碗筷，几个空酒瓶倒在上面，洒出的酒液在玻璃桌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林建军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门口，军绿色的外套皱巴巴的，头发乱得像鸡窝，手里还攥着半瓶啤酒。赵秀兰站在厨房门口，围裙上沾着面粉，脸上满是怒气，看见林玉安进来，眉头皱得更紧了。
“还知道回来？几点了？不知道赶紧去做饭？”赵秀兰的语气里没半点温度，眼睛扫过林玉安的书包，又落在她身上，“站着干什么？杵在这儿当柱子？”
林玉安抿了抿嘴，把书包放在门口的鞋架上，尽量挡住侧面的鞋印。她走到赵秀兰面前，慢慢抬起右腿，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妈，我膝盖……破了。”
赵秀兰低头看了一眼，那片擦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可她脸上没露出半点心疼，反而更不耐烦了：“怎么弄的？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在学校别惹事，你怎么就是不听？”
林玉安的心脏沉了沉，手指攥紧了衣角：“我没有打架，是……是同学推我的。”
“同学推你？怎么不推别人就推你？”赵秀兰提高了声音，“肯定是你自己不老实，不然人家能平白无故推你？林玉安我告诉你，我们家可没钱给你赔不是，你要是再惹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玉安咬着嘴唇，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原本想说张浩每天都欺负她，想说说作业本被扔、石头被摔碎的事，可看着妈妈不耐烦的脸，那些话像被堵住的水流，怎么也涌不出来。
“行了行了，吵什么吵！”林建军猛地转过身，眼睛通红，满是血丝，“小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别一天到晚揪着这点事骂孩子！”他虽然在帮林玉安说话，语气里却全是敷衍，说完又灌了一口啤酒，把瓶子重重放在茶几上，“赶紧做饭去，我饿死了。”
赵秀兰瞪了林建军一眼，又狠狠剜了林玉安一下：“还愣着干什么？去把碗洗了，我煮面条。”
林玉安点点头，转身走向厨房。她路过茶几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空酒瓶，酒瓶“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你眼瞎啊！”赵秀兰冲过来，一把揪住林玉安的胳膊，“毛手毛脚的，什么事都做不好！这瓶子要是扎到脚怎么办？你是不是故意的？”
林玉安被揪得胳膊生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是故意的，妈，我没看见……”
“没看见？你长眼睛是干什么用的？”赵秀兰越说越气，伸手在林玉安背上拍了一下，“赶紧把碎片扫了，要是扫不干净，今晚别吃饭！”
林玉安蹲在地上，慢慢捡着地上的玻璃碎片。碎片很尖，不小心划破了她的指尖，一滴血珠渗出来，落在地板上，很快就被灰尘盖住。她没敢吭声，只是把碎片一片片放进垃圾桶，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
晚饭是清汤面条，里面飘着几片青菜叶。林建军呼噜呼噜吃着，时不时喝一口啤酒，赵秀兰坐在旁边，一边吃一边抱怨超市的老板太抠门，工资拖了好几天还没发。林玉安坐在桌子的角落，小口小口地吃着面条，面条没什么味道，她却吃得很慢，想尽量拖延时间，晚点回自己的小房间。
“对了，”赵秀兰突然想起什么，看向林玉安，“你表姐昨天打电话来，说她有几件穿不了的衣服，让你周末去拿，正好省得给你买新的了。”
林玉安点点头：“知道了。”
“还有，”赵秀兰放下筷子，“下个月要交学费了，你跟老师说能不能晚几天交，你爸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发。”
林玉安的筷子顿了顿，小声说：“老师说……不能晚交，要交不上的话，就不让进教室了。”
“不让进教室？她敢！”林建军把啤酒瓶往桌上一墩，“我明天去学校找她，凭什么不让孩子上学？不就是晚几天交学费吗？”
赵秀兰白了他一眼：“你去有什么用？人家老师才不怕你，到时候还不是让孩子丢脸？我看还是我明天去跟老师说说，求求情，应该能通融几天。”
林玉安没说话，只是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面条。她想起上次妈妈去学校给张浩道歉的样子，心里一阵发紧——她不想妈妈再为了她去求别人，更不想在同学面前被人指指点点。
吃完饭，林玉安主动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水龙头的水很凉，冻得她的手发红，指尖的伤口碰到水，传来一阵刺痛。她看着碗里残留的面条汤，突然想起下午陈瑶给她的那个苹果，她把苹果放在书包里，还没舍得吃。
她洗完碗，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旧书桌和一个掉漆的衣柜，墙壁上的墙皮已经开始脱落，露出里面的水泥。书桌上堆着几本旧课本，封面上写着表姐的名字，是表姐用过的旧书。
林玉安从书包里拿出那个苹果，苹果还是红通通的，散发着淡淡的果香。她把苹果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小心翼翼地放回书包里——她想留着，等晚上睡觉前再吃，就像留着一点甜滋滋的希望。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铅笔盒，里面的石头静静地躺在那里，其中一块裂开的石头边缘还沾着细小的血珠，是她下午捡石头时不小心划破手指弄上的。她拿起一块没碎的石头，放在手心反复摩挲，石头的凉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让她稍微平静了一些。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争吵声又响了起来。林玉安捂住耳朵，把头埋在臂弯里，可那些声音还是像针一样扎进她的耳朵里。她不知道为什么爸妈总是在吵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从来都不关心她疼不疼、怕不怕，更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生活里全是灰色的。
她就这样坐着，直到外面的争吵声渐渐停了下来，才慢慢抬起头。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光影。林玉安拿起那个苹果，咬了一口，甜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可她的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砸在苹果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第二天早上，林玉安醒得很早。她摸了摸膝盖上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痂，不那么疼了。她穿好衣服，是表姐穿过的旧衣服，袖口和裤脚都短了一截，露出了手腕和脚踝。
她走到客厅，林建军还在睡觉，呼噜声震天响，桌上的空酒瓶倒了一地。赵秀兰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里煮稀饭，看见林玉安进来，把一碗稀饭放在桌上：“赶紧吃，吃完了去学校，我今天要早点去超市，老板说今天有特价菜。”
林玉安坐在桌前，慢慢喝着稀饭。稀饭很稀，没什么米，她喝了几口就放下了碗。赵秀兰看了她一眼：“怎么不吃了？是不是嫌不好吃？”
林玉安摇摇头：“不是，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赵秀兰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饿着肚子怎么上课？我告诉你，在学校别给我惹事，听见没有？”
林玉安点点头，拿起碗，勉强又喝了几口。
她背着书包走出家门时，赵秀兰已经去超市了。林建军还在睡觉，客厅里一片狼藉。林玉安关上门，站在楼梯间里，深深吸了口气，才慢慢往下走。
走到巷口时，她看见张浩和王小胖他们已经在那里了。张浩手里拿着一根冰棍，正对着王小胖说着什么，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林玉安心里一紧，赶紧低下头，想绕开他们。
可还是晚了。张浩看见她，挥了挥手：“林玉安，站住！”
林玉安停下脚步，不敢回头。张浩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书包带：“昨天让你给我道歉，你还没道歉呢，想跑？”
林玉安挣扎着：“我不道歉，我没错。”
“没错？”张浩笑了，“你敢说你没错？昨天你把我的手抓伤了，你还敢说你没错？”他伸出左手，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抓痕，“看见没有？这就是你抓的，你还敢说你没错？”
林玉安想起昨天下午，张浩抢她的零花钱，她反抗时不小心抓伤了他的手。她咬着嘴唇：“是你先抢我的钱的。”
“我抢你的钱怎么了？”张浩的脸沉了下来，“就你那点破钱，给我我还不稀罕呢！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给我道歉，不然我就把你的书包扔到厕所里去！”
林玉安紧紧攥着书包带，不肯道歉。王小胖他们围了过来，把她堵在中间，嘴里说着难听的话。
就在这时，王老师走了过来。她看见这一幕，皱了皱眉：“张浩，你们在干什么？赶紧放开林玉安！”
张浩不情愿地松开手，嘴里嘟囔着：“老师，是林玉安先抓我的。”
王老师看了看张浩手背上的抓痕，又看了看林玉安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好了，别吵了，都跟我去办公室。”
林玉安跟着王老师走进办公室，心里一阵发慌。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老师总是会偏向张浩他们。
王老师坐在椅子上，看着林玉安：“林玉安，你为什么要抓张浩？”
林玉安低着头：“他抢我的钱。”
“他抢你的钱，你可以告诉老师，为什么要动手？”王老师的语气里带着责备，“你这样做是不对的，知道吗？”
林玉安没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想说她告诉过老师，可老师根本不管，可她不敢说。
“张浩，你也不对，”王老师又看向张浩，“你不该抢同学的钱，更不该欺负同学。”
张浩低下头，嘴里说着“知道了”，可脸上却没半点认错的样子。
王老师叹了口气：“好了，这件事就算了，林玉安，你给张浩道个歉，张浩，你也别再欺负林玉安了，听见没有？”
林玉安猛地抬起头：“我不道歉，我没错。”
“林玉安！”王老师提高了声音，“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道歉有那么难吗？”
林玉安咬着嘴唇，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不道歉……”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张浩的妈妈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名牌衣服，脸上化着浓妆，看见张浩，立刻走过去：“浩浩，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张浩看见妈妈，立刻哭了起来：“妈，林玉安抓我，她还不道歉。”
张浩的妈妈瞪着林玉安，眼神像要吃人：“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能抓人呢？赶紧给我儿子道歉！”
林玉安往后缩了缩，不敢说话。王老师赶紧打圆场：“家长，别生气，孩子之间的小事，我已经批评过他们了。”
“小事？”张浩的妈妈冷笑一声，“我儿子的手都被抓伤了，这还是小事？我告诉你，今天她必须给我儿子道歉，不然我就去找校长，让她退学！”
林玉安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她不想退学，她想上学，想以后当医生，想离开这个充满争吵和欺负的地方。
就在这时，赵秀兰匆匆忙忙地赶来了。她听说林玉安在办公室出事，赶紧从超市跑了过来，身上还穿着超市的工作服，脸上满是焦急。
“怎么了？老师，我家玉安怎么了？”赵秀兰冲进办公室，看见张浩的妈妈和张浩，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王老师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赵秀兰听完，立刻走到张浩的妈妈面前，陪着笑脸：“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家玉安不懂事，我替她给您和您儿子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我儿子的手都被抓伤了！”张浩的妈妈不依不饶。
“我给您赔钱，您看多少钱合适？”赵秀兰赶紧说，“我这就去给您买好吃的，给浩浩补补。”
张浩的妈妈瞥了赵秀兰一眼，不屑地说：“谁要你的钱？我只要她给我儿子道歉。”
赵秀兰转过身，看着林玉安，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林玉安，赶紧给浩浩道歉！”
林玉安看着妈妈，眼里满是不敢相信：“妈，是他先抢我的钱……”
“你还敢顶嘴？”赵秀兰走过去，一把揪住林玉安的胳膊，“我让你道歉，你听见没有？”
林玉安的胳膊被揪得生疼，眼泪掉得更凶了：“我不道歉……”
“你不道歉是吧？”赵秀兰气得发抖，伸手在林玉安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办公室里回荡。林玉安捂着火辣辣的脸，愣住了。她没想到妈妈会打她，更没想到妈妈会为了别人打她。
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王老师赶紧拉住赵秀兰：“家长，别打孩子，有话好好说。”
赵秀兰甩开王老师的手，指着林玉安：“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什么叫听话！”
张浩的妈妈见此情景，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行了，看在你这么教训她的份上，这件事就算了。不过我警告你，以后别再让你家孩子欺负我儿子，不然我饶不了她！”说完，她拉着张浩，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秀兰看着她们的背影，又看了看捂着脸哭的林玉安，心里又气又急，却还是对着王老师陪着笑脸：“老师，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王老师叹了口气：“好了，你也别太生气了，孩子还小，慢慢教。林玉安，你也别记恨你妈妈，她也是为了你好。”
林玉安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哭。
赵秀兰拉着林玉安走出办公室，一路上都没说话。走到学校门口，她停下脚步，看着林玉安：“我告诉你，林玉安，以后在学校别给我惹事，听见没有？我们家没钱没势，惹不起别人，你要是再惹事，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林玉安点点头，眼泪还在不停地掉。
赵秀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递给她：“这是你的午饭钱，省着点花。”
林玉安接过钱，看着妈妈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疼得喘不过气。
她背着书包，慢慢走进学校。同学们都在看着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什么。她知道，他们都看见了刚才在办公室发生的事，都在笑她。
她走到教室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张浩坐在座位上，正对着王小胖他们炫耀着什么，看见林玉安进来，对着她做了个鬼脸。
林玉安没理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把脸埋在臂弯里。她不想看见任何人，不想听见任何声音，只想就这样一直埋着，永远都不起来。
中午放学时，林玉安没有去食堂吃饭，而是背着书包，走到了操场的角落。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一块钱，紧紧攥在手里，心里满是委屈和无助。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欺负她，为什么连妈妈都不站在她这边。
她坐在樟树下，看着远处的天空，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她想起了昨天陈瑶给她的那个苹果，她把苹果拿出来，咬了一口，却发现苹果已经有点蔫了，味道也不那么甜了。
就在这时，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抬起头，看见陈瑶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个面包，有些犹豫地看着她。
“林玉安，”陈瑶慢慢走过来，把面包递给她，“这个给你吃，我妈妈早上给我带的。”
林玉安摇摇头：“不用了，谢谢你，我有钱。”她晃了晃手里的一块钱。
“没关系，这个面包我吃不完。”陈瑶把面包塞到她手里，“上午……对不起，我看见你妈妈打你了，我不敢过去。”
林玉安握着面包，心里有了一丝暖意。她看着陈瑶，小声说：“没关系，我不怪你。”
陈瑶低下头，小声说：“张浩的妈妈好凶啊，你妈妈也不容易。”
林玉安点点头，没说话。她知道妈妈不容易，可她还是很伤心，妈妈为什么不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相信她。
陈瑶又说了几句安慰她的话，然后就背着书包离开了。林玉安看着手里的面包，慢慢咬了一口，面包是甜的，可她的心里却全是苦的。
下午的课，林玉安一句都没听进去。她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心里空荡荡的。她想起了早上妈妈打她的那一巴掌，想起了张浩得意的笑脸，想起了同学们冷漠的眼神，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冷，冷得让她喘不过气。
放学铃声响了，林玉安慢慢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室。她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了学校的后门，沿着小巷往家走。
走到家楼下时，她看见赵秀兰已经回来了，正站在门口等她。赵秀兰看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回来了？赶紧上去做饭，你爸快回来了。”
林玉安点点头，跟着妈妈走进楼道。她走到家门口，刚想开门，赵秀兰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进了房间，锁上了门。
“你还知道回来？”赵秀兰的声音里满是怒气，“我今天在学校给你丢人现眼还不够吗？你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一点？为什么非要惹事？”
林玉安低着头：“我没有惹事……”
“你还敢顶嘴？”赵秀兰从门后拿起一根鸡毛掸子，“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听话！”
林玉安吓得往后退，可房间太小，她很快就退到了墙角。赵秀兰举起鸡毛掸子，朝着她身上打了下来。
“啪”的一声，鸡毛掸子落在林玉安的背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林玉安疼得叫了一声，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我让你惹事！我让你不听话！”赵秀兰一边打一边骂，鸡毛掸子一下下落在林玉安的背上、胳膊上，“我打死你这个惹事精！”
林玉安抱着头，蹲在地上，不停地哭着：“妈，别打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可赵秀兰像是没听见一样，还是不停地打。林玉安看着妈妈狰狞的脸，心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林建军的声音传了进来：“干什么呢？吵什么吵？”
赵秀兰停下手里的动作，深吸了口气，打开了门。林建军走进来，看见蹲在地上哭的林玉安，又看了看赵秀兰手里的鸡毛掸子，皱了皱眉：“你又打孩子干什么？”
“我打她？我是为了她好！”赵秀兰把鸡毛掸子扔在地上，“今天她在学校惹事，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我不打她，她就不知道什么叫听话！”
林建军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行了，别打了，让她赶紧做饭去，我饿了。”
赵秀兰瞪了林玉安一眼：“还不快起来做饭去？想饿死我们啊？”
林玉安慢慢站起来，擦了擦眼泪，走出了房间。她走到厨房，看着冰冷的灶台，心里一片冰凉。她拿起锅，开始煮面条，可手却不停地发抖，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进锅里。
晚饭的时候，林玉安没怎么吃。林建军和赵秀兰坐在桌子旁，一边吃饭一边争吵，没人理她。她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
她躺在床上，背上传来阵阵刺痛，那是被鸡毛掸子打的。她摸了摸脸上，早上被妈妈打的地方还有点疼。她看着天花板，眼泪不停地掉，心里满是委屈和无助。
她想起了那个刻着“不怕”的石头，想起了陈瑶给她的苹果和面包，想起了巷口的流浪猫。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天亮。
夜深了，外面的争吵声终于停了下来。林玉安从书包里拿出那块没碎的石头，放在手心反复摩挲。石头的凉意让她稍微平静了一些。她对着石头小声说：“石头，我好怕，我好想有人护着我……”
眼泪掉在石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紧紧攥着石头，慢慢闭上了眼睛。在这个冰冷的夜里，只有这块石头，能给她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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