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林玉安正在给佑安换毯子。十三岁的拉布拉多蜷缩在狗窝里，浑身的毛发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后腿的肌肉萎缩得厉害，连抬起头的动作都变得迟缓。林玉安把暖水袋裹在毛毯里，轻轻垫在它身下，指尖触到它微凉的皮肤，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浸了雪的棉花，又沉又凉。
“佑安，暖和点了吗？”她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佑安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瞳孔里映出她的身影，尾巴在地上扫了扫，算是回应。自从上个月感冒后，它的精神就一天不如一天，以前能勉强跟着轮椅走几步，现在大多时候只是趴在窝里，连最喜欢的鸡肉粥都吃得少了。
赵秀兰端着熬好的粥走进来，看到这一幕，眼圈红了：“今天又没吃几口，我再去加点羊奶粉试试。”林玉安摇摇头，接过粥碗，用勺子轻轻刮着碗底的残渣：“妈，不用了，它想吃的时候自然会吃。”她舀起一小勺粥，递到佑安嘴边，老狗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张开嘴，艰难地咽了下去。
林建军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张旧照片——是林玉安十岁时和佑安的合影，小女孩抱着刚满月的幼犬，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他把照片放在茶几上，声音有些沙哑：“昨天整理旧物翻出来的，那时候佑安还没你胳膊长呢。”林玉安看着照片，想起第一次在救助站见到佑安的场景，苏晴把暖黄色的小毛球塞进她怀里，说“它叫佑安，会陪着你”，那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一陪，就是十三年。
下午的时候，苏晴来了。老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她特意炖的鸽子汤：“听说佑安精神不好，我炖了点汤，给它补补。”她走到狗窝旁，蹲下身，轻轻摸了摸佑安的头，老狗像是认出了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慢慢蹭了蹭她的手。
“时间过得真快啊，”苏晴叹了口气，“还记得你第一次带它来我诊室，它把我的病历本咬得稀烂，你吓得哭了，说要赔我新的。”林玉安笑了，眼眶却湿了：“那时候我总怕照顾不好它，现在才知道，是它一直在照顾我。”
正说着，门铃响了，是张浩。他手里捧着一叠画，都是孩子们画的佑安——有的画着佑安陪小朋友打针，有的画着佑安在公园追蝴蝶，还有的画着佑安穿着苏晴织的粉色毛衣。“这是上周去小学宣讲，孩子们特意画的，说要送给佑安。”张浩把画放在桌上，看着窝里的老狗，语气里满是感慨，“要是没有它，没有林主任你，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林玉安拿起一幅画，上面是一只黄色的大狗，旁边站着穿白大褂的女孩，下面歪歪扭扭写着“谢谢佑安哥哥”。她想起儿科里那些被佑安安慰过的孩子，想起陈默现在已经敢主动和同学打招呼，想起张浩在少管所宣讲时眼里的坚定，突然觉得，佑安带来的温暖，早已像蒲公英的种子，散落在了很多人的心里。
接下来的几天，林玉安请了假，整天守着佑安。她给它读以前写的日记，读孩子们的画，读苏晴寄来的信，像是要把十三年的话都在这几天说完。佑安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会用鼻子蹭蹭她的手，像是在回应。
冬至那天，阳光难得地好。林玉安把轮椅推到阳台，小心翼翼地把佑安抱上去，让它晒晒太阳。赵秀兰煮了饺子，林建军把醋碟放在轮椅旁，一家人围着佑安，安静地吃着饺子。佑安趴在轮椅上，眼睛半睁着，看着阳台外飘落的雪花，突然抬起头，用尽力气蹭了蹭林玉安的手心。
“佑安，”林玉安握住它的爪子，声音哽咽，“你是不是累了？”老狗看着她，尾巴轻轻晃了晃，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身体渐渐变得冰凉。
那一刻，客厅里只剩下压抑的哭声。林玉安抱着佑安，感觉心里某个重要的部分被生生挖走，空得发疼。她想起小时候，佑安在暴雨天把她从巷子里找回来；想起医学院的深夜，佑安趴在书桌旁陪她复习；想起第一次手术成功后，佑安在医院门口摇着尾巴等她——那些温暖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每一个都让她心如刀绞。
苏晴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林玉安抱着佑安坐在阳台的轮椅旁，阳光落在她身上，却暖不透她眼底的悲伤。苏晴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玉安，别难过，佑安只是去陪小橘了，它没有离开你，它一直在你心里。”
林玉安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苏医生，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它，还没来得及带它去看春天的樱花……”
“它知道的，”苏晴温柔地说，“它知道你爱它，知道你因为它变成了更好的人，这就够了。”
几天后，林玉安把佑安埋在了小时候喂小橘的那个小巷旁，旁边种了一棵樱花树。她把孩子们画的画、苏晴织的毛衣、还有那本泛黄的日记都放在了墓前，轻声说：“佑安，等春天来了，樱花就开了，我会带好吃的来看你，还会给你讲我遇到的事。”
回到家，林玉安看着空荡荡的狗窝，心里一阵失落。赵秀兰走过来，递给她一个盒子：“这是佑安的项圈，我洗干净了，你留着做个纪念。”林玉安接过项圈，上面还留着她小时候给佑安挂的小铃铛，轻轻一晃，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佑安在回应她。
日子还要继续，林玉安很快回到了医院。她依旧每天查病房、做手术，只是白大褂口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铃铛——那是从佑安项圈上取下来的。每当她感到疲惫时，只要摸一摸铃铛，就仿佛能感受到佑安的温暖，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佑安青少年创伤援助基金”的活动依旧在继续，林玉安把佑安的故事讲给更多的孩子听，告诉他们，即使身处黑暗，也要相信总有一束光会照亮你。张浩也更加积极地参与反霸凌志愿活动，他常常对孩子们说：“我曾经是个坏人，是林主任和佑安让我明白，错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对。你们也要勇敢，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希望。”
春天来临时，林玉安去了那个小巷。樱花树已经抽出了新芽，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她坐在树下，拿出铃铛轻轻摇晃，仿佛看到佑安和小橘在樱花树下追逐打闹，看到小时候的自己蹲在旁边，笑得一脸灿烂。
“佑安，你看，樱花快开了。”林玉安轻声说，“我现在很好，爸妈很好，苏医生也很好，那些被我们帮助过的孩子也很好。你放心，我会带着你的希望，继续走下去，把温暖传递给更多的人。”
风吹过，樱花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佑安的回应。林玉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眼神坚定。她知道，佑安虽然离开了，但它留下的爱与勇气，会永远陪伴着她，成为她前行的力量。而她，也会带着这份力量，继续做一名好医生，继续守护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让佑安的名字，永远闪耀在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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