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车窗往下淌,在挡风玻璃上划出道道痕迹。裴行知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阮翊坐在副驾驶座上,湿透的衬衫紧贴在身上,锁骨处那颗朱砂痣若隐若现。
“去哪?”他问,声音沙哑。
裴行知没说话,只是踩下油门。车子冲进雨幕,溅起一片水花。
后视镜里映出阮翊的脸。雨水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流,眼神却亮得吓人。裴行知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自己赤脚踩在碎玻璃上,血顺着脚踝滴在地上。阮翊站在玄关,看着他,眼神痛苦:“你要是走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你一直在骗我。”裴行知忽然开口,“从头到尾。”
阮翊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苦笑:“我没想骗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
“所以你就把我关在公寓里?”裴行知冷笑一声,“每天给我灌安眠药,让我睡一整天?”
阮翊的手指蜷缩起来:“你爸死后你天天往外跑,跟黑道混在一起。我要是不说有人要害你,你会听我的话吗?”
裴行知没回答,只是盯着前方。雨刷器来回摆动,发出单调的声响。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他忽然说,“我以为你是唯一对我好的人。我以为你是因为爱我才留我在身边。”
阮翊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是因为爱你才留你在身边的。”
“可你用的方式是囚禁。”裴行知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我宁愿死也不想被你这样对待?”
阮翊的手突然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很大,几乎要把骨头捏碎。
“那你现在呢?”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你现在还恨我吗?”
裴行知转过头,看着他。雨水顺着阮翊的下巴往下滴,落在座椅上,晕开一个个小点。他忽然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天,自己给阮翊点朱砂的情景。那时候他们还没什么身份差距,他也还不懂什么叫爱而不得。
“我不知道。”他说,声音很轻,“我现在脑子里全是仇恨。”
阮翊的手松开了。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车子驶入城郊,四周渐渐变得荒凉。路灯昏黄,照着前方斑驳的路面。裴行知减慢车速,转了个弯,停在一栋老旧的别墅前。
“这是哪?”阮翊睁开眼。
“我父亲的旧办公室。”裴行知解开安全带,“当年他和那个女人见面的地方。”
阮翊跟着他下车,雨水立刻打湿了全身。他撑起伞,走到裴行知身边。
“你确定要进去?”他问。
裴行知没有回答,径直走向大门。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屋里弥漫着一股霉味,混着潮湿的空气。
他打开手机电筒,光束扫过房间。办公桌、书架、皮质沙发,一切都保持着原样。灰尘在光束中飞舞,像是时光的尘埃。
“我记得我妈说过,她最后一次见我父亲就是在这里。”裴行知走到书架前,手指抚过木板,“他说要谈裴家的事。”
阮翊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雨声渐小,屋内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你找什么?”他问。
裴行知没有回答,而是蹲下身,掀开地毯一角。底下是一块松动的地砖。他伸手摸了摸,指尖碰到一个硬物。
“找到了。”他低声说,将东西抽出来。
是一个铁盒,锈迹斑斑。裴行知打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张照片和几页纸。
第一张照片上,两个年轻人依偎在一起。男人穿着西装,女人穿着旗袍,笑容明媚。
“这是我父亲和她。”裴行知指着照片说,“那时候他们还没结婚。”
阮翊凑近看,目光落在照片边缘的一行字上:“1987年夏,与知初游西湖。”
“知初是你母亲的名字?”他问。
裴行知点头,继续翻看其他照片。有一张是两人在办公室里的合影,还有一张是他们在海边的背影。
“他们感情很好。”阮翊说。
“是啊。”裴行知冷笑,“所以后来我爸才会为了她做那些事。”
他抽出那几张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看起来像是一封信。
“亲爱的知初:
我知道你一直想知道真相。其实那场车祸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动了手脚。我查了很久,终于找到了证据。但那个人势力太大,我不能直接交给你。
我把证据藏在了书房暗格里。只有你能找到它。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说明我已经……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信末没有署名,只有一枚指纹。
裴行知的手指微微发抖。他抬头看向阮翊:“你见过这封信吗?”
阮翊摇头:“没有。”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妈会死?”裴行知的声音突然拔高,“既然她知道真相,为什么还会出事?”
阮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可能……有人发现了她要查真相。”
“是谁?”裴行知紧紧盯着他,“是不是你?”
阮翊的表情变了:“你觉得是我害了你妈?”
“我不知道。”裴行知咬着牙,“但我总觉得你隐瞒了什么。”
阮翊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想碰他,却被他躲开。
“裴行知,”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承认我骗了你。但我从来没有害过你。这些年,我对你的好,都是真的。”
裴行知看着他,忽然觉得累了。这场恩怨纠缠了这么久,到底谁对谁错?
“我们走吧。”他说,把铁盒收好。
阮翊没动,只是看着他:“你还要去找真正该死的人?”
“是。”裴行知点头,“但我不会再让你骗我了。”
阮翊嘴角扯出一个苦笑:“那你要怎么对付我?”
裴行知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得眼角发红,肩膀发抖。
“你说呢?”他轻声问。
阮翊瞳孔骤缩,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
裴行知趁机甩开他,抓起玄关的伞就冲出门。雨下得正急,柏油路上积水映着路灯的碎光。他刚要上车,后颈突然一凉。
阮翊把伞举在他头顶,整个人淋在雨里。
“你疯了!”裴行知吼。
“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去。”阮翊声音沙哑,雨水顺着他下颌滴在裴行知肩头,留下一道道水痕。
裴行知转过身,看着他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露出锁骨处那颗痣。那是他十八岁生日那天,自己亲手给他点的朱砂。
“上车。”他说。
阮翊怔住。
“我说,上车。”裴行知甩开伞,钻进驾驶座,发动引擎。
雨越下越大,车子驶入夜色。后视镜里,阮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裴行知握着方向盘,手指关节发白。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只能一个人走。
但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雨水打在车顶,发出密集的敲击声。裴行知握着方向盘,视线穿过雨帘,盯着前方模糊的路。
副驾驶座上空着。阮翊没上车。
他脚下的油门踩得更深了些,车子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在湿滑的路面上疾驰。后视镜里,那栋老别墅已经看不见了。
手机在副驾上震动,是未读消息的提示音。他瞥了一眼,没去拿。
雨刷器来回摆动,节奏单调。车内只剩下这个声音。
他忽然想起刚才在书架前翻看照片时,阮翊靠得很近。呼吸落在他耳后,和十八岁那晚一样轻。
那时他们刚在一起,裴行知还不会喝酒。阮翊把他抱上床,指尖扫过他锁骨处的朱砂痣,说:“以后别让人看见这里。”
现在没人会管他了。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来电。
他接起蓝牙,没看号码。
“裴先生。”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您母亲当年的主治医生,今天凌晨在家中去世了。”
裴行知手指一紧。
“死因是什么?”
“脑溢血。警方初步调查,没有可疑之处。”
他没说话。
“但他在死前两天,曾经联系过我。”
裴行知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路面划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子停在路口红灯前。
“他说,当年你母亲来医院复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什么?”他声音冷得像刀。
“她问过一个问题:‘如果有人长期服用抗凝血药,会发生什么?’”
裴行知瞳孔骤缩。
雨下得更大了。
绿灯亮起,他一脚油门冲出去。
手机屏幕亮起,是未读消息的提示。他终于低头看了一眼。
是阮翊发来的,只有一句话:
**“你开车去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查这件事。”**
他冷笑一声,准备删掉。
可下一秒,又有新消息弹出。
**“如果你要去找那个医生的女儿,我劝你三思。”**
裴行知猛地抬头。
前方,一个人影站在路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