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从旧布口袋里拿出那油纸包着的鸡蛋糕,揭开油纸,露出里面金黄诱人、散发着甜香和鸡蛋香气的糕点。
小嘴一张就是吃。
场中,王晓玲见蔡大丫承认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声音愈发尖锐:“道歉!赔我的糖!必须按价赔!少一分都不行!”
蔡大丫只是捂着脸哭,肩膀耸动,看着可怜,却迟迟没有道歉和赔偿的实际行动。
这时,知青所的负责人,男知青李建军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他是个看起来比较沉稳的年轻人,此刻脸上也带着为难和一丝厌烦。这大清早的,净是事儿。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李建军提高了声音,试图控制场面,“大丫,你偷拿晓玲同志的糖,这是事实,错了就是错了,赶紧给晓玲同志道个歉!”
蔡大丫抽抽噎噎,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了李建军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小声啜泣着,含糊地说了句:“……对,对不起……”
这道歉听起来毫无诚意,更像是被逼无奈。
王晓玲显然不满意,哼了一声:“光道歉就完了?我的糖呢?三颗!那可是水果糖!”
李建军叹了口气,看向蔡大丫:“大丫,晓玲同志说得对,做错了事,光道歉不够,你得赔偿。你看你是拿钱赔,还是用等价的粮食抵?”
一提到钱或粮食,蔡大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哭声猛地一收,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却瞬间变得尖锐起来,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泼辣劲儿:
“赔?我拿什么赔?!我家什么情况你们不知道吗?那点补贴我早就寄回家了!我哪来的钱?!”她声音拔高,带着哭腔,却更多是愤懑,“不就是几颗破糖吗?至于这么不依不饶的?王知青,你也太小气了!呸!吃你几颗糖怎么了?又没要你的命!值当你这么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小气东西!”
她这突如其来的变脸,以及这番颠倒黑白、反咬一口的言论,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刚才还哭得凄凄惨惨,一副知错可怜样,转眼就理直气壮地指责苦主小气?这脸皮厚度,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王晓玲被她这番无耻言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你……你……”了半天,愣是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连一向好脾气的李建军也沉下了脸:“蔡大丫!你怎么说话的?!偷拿别人东西还有理了?这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吗?这是原则问题!”
“原则?什么狗屁原则!”蔡大丫彻底豁出去了,叉着腰,唾沫星子横飞,“你们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家穷!几颗糖而已,谁还没个嘴馋的时候?就你们金贵!就你们的东西动不得!”
在苏婉清冰冷的目光和李建军严厉的审视下,在周围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中,她终于再也撑不住那点可怜的底气和无赖架势,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瘫软下来,只剩下无声的流泪。
李建军见时机差不多了,沉声道:“蔡大丫,你屡教不改,行为恶劣!现在,立刻,按照市价,用你的粮食抵偿王晓玲同志的三颗水果糖!还有,你再屡教不改,我就报给大队,看你还能不能待在知青所!”
听到要上报大队和公社,蔡大丫彻底慌了。
那可是要记档案的污点!她再浑也知道轻重。
“我赔……我赔还不行吗……”她终于服软,哭哭啼啼地,“我用玉米面抵……行不行……”
最终,在众人的见证下,蔡大丫不情不愿地量出了相应份量的玉米面,赔给了王晓玲。
一场闹剧,总算勉强落下帷幕。
看热闹的人群也心满意足地、议论纷纷地逐渐散去。
林小满把手里的最后一点鸡蛋糕碎屑拍掉,和林大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瓜吃完了”的意犹未尽。
“走吧,大娘,戏散场了。”林小满挽住林大娘的胳膊。
“走走走,回家暖和去,这外面站久了,脚都冻麻了。”林大娘揣着满满一兜瓜子,心满意足。
两人并肩往回走。
林大娘咂咂嘴,意犹未尽地评论:“这蔡大丫,真是……又可怜又可恨!不过今天这瓜,吃得真带劲!小满啊,以后再有这种热闹,大娘还叫你!”
林小满闻言笑了,用力点头:“嗯!大娘,咱可说好了!有瓜一起吃,有戏一起看!您可是我的‘首席瓜友’!”
“瓜友?”林大娘对这个新词儿感到新奇,琢磨了一下,乐了,“对对对!瓜友!这词儿好!咱俩这关系,可不就是一起吃瓜的友嘛!哈哈,不愧是都姓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说说笑笑间,很快就到了林小满那小土坯房的院门外。
林大娘停下脚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脑袋,问道:“对了小满,这眼看着没多少天就要过年了,你……打算回城里看看你爹妈不?要回去的话,可得抓紧时间去村长那儿开介绍信、拿请假条了,晚了怕不好弄。”
过年?回家?
林小满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脑海里瞬间闪过原主那些并不美好的记忆。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不回去了,大娘。那边……也没什么好惦记的。他们养我一场,以前的打骂……就算两清了吧。以后,各过各的。”
林大娘不知道些林小满家里情况的,听她这么说,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和同情,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胳膊:“不回去也好!省得回去受气!就在咱这儿过年!到时候村里也热闹,你一个人要是嫌冷清,就来大娘家搭个伙!添双筷子的事儿!”
感受到林大娘话语里真切的关怀,林小满心里一暖,笑着应道:“哎!谢谢大娘!到时候再看,说不定我还真去叨扰您呢!”
“那敢情好!行了,快回屋吧,外头冷!”林大娘又叮嘱了一句,这才揣着瓜子,心满意足地朝着自己家走去。
林小满站在院门口,看着林大娘略微臃肿却步伐轻快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拐角,这才转身,推开那扇略显沉重的木门,走进了属于自己的、虽然简陋却安心的小院。
反手插上门闩,将外界的寒冷与刚刚那场闹剧的余波都关在门外。
屋内,炕火早已熄灭,带着一夜寒气的清冷空气包裹上来。
但她却莫名地感到一种踏实和平静。
这里,才是她林小满在这个陌生时空里,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所。
至于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就像窗外被风吹散的积雪,终会融化,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