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日的雨

九月的雨总带着股黏腻的凉，我攥着皱巴巴的转学通知书站在三中校门口时，裤脚已经被溅起的泥水打湿了大半。

“高二（3）班在三楼最东边，你直接过去找李老师就行。”传达室的大爷把访客证递给我，声音裹在雨幕里，听着有些模糊。我点头说了谢谢，背着半旧的书包往教学楼走，帆布带勒得肩膀发疼——里面装着妈妈连夜收拾的课本，还有她反复叮嘱“别惹事”的纸条。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高二（3）班的门虚掩着，我能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还有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时，所有声音突然都停了，几十道目光齐刷刷落在我身上，像细密的针，扎得我指尖发麻。

讲台上的女老师停下板书，推了推眼镜：“你就是苏念吧？进来。”

我低着头往里走，鞋底蹭过地面，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走廊尽头的空位还空着，旁边坐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袖口卷到小臂，正低头转着笔。我刚把书包放在桌上，就听见身后有人小声议论：“又是转学生啊……”“看她那样，好像不太好说话？”

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飘进耳朵里。我捏着课本的指尖用力，指节泛白，忽然想起上周在原来的学校，也是这样——我只是说了句“不想参加小组活动”，就被人说“装清高”。

“苏念，跟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李老师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

我站起身，喉咙发紧，原本准备好的话卡在喉咙里，只憋出一句：“我叫苏念，从……从四中转来的。”

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人笑出声：“四中？就是那个去年升学率垫底的学校啊？”

笑声越来越大，我盯着自己的鞋尖，感觉脸颊发烫。就在这时，旁边的男生突然转了笔，“咔嗒”一声轻响，他抬头扫了眼笑出声的方向，声音淡淡的：“老师还在这儿呢。”

笑声瞬间停了。

我愣了愣，侧头看他。男生的头发软软的，额前碎发遮住一点眉骨，眼神很淡，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他没看我，又低下头转笔，指尖的银色笔身在灯光下晃了晃。

李老师清了清嗓子，打圆场：“好了，安静。苏念刚转来，大家多照顾点。以后你就坐这儿，有不懂的可以问江屿，他是咱们班的班长。”

江屿？原来他就是班长。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上课铃就响了，李老师开始讲数学题，黑板上的函数图像扭成一团，像我此刻乱糟糟的心。

下课铃响后，李老师走了，教室里又热闹起来。我趴在桌上，盯着课本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突然，一张纸条从旁边推过来，上面是工整的字迹：“这是昨天的笔记，你先补着。”

抬头时，江屿已经站起来，背着书包准备出去，白衬衫的衣角扫过我的桌沿，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我捏着那张纸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窗外的雨还在下，可刚才紧绷的肩膀，好像忽然松了点。

只是我不知道，这张写满笔记的纸条，会是我在这个陌生班级里，收到的第一份“不告而别”的伏笔——三天后，江屿的座位就空了。李老师说他转去了邻市的重点高中，走得很匆忙，没来得及跟任何人说再见。

那天放学，我又站在三中校门口，雨还没停。手里攥着那张笔记纸条，上面的字迹被我摸得有些模糊。原来有些告别，从来不会提前打招呼，就像原来的学校，像妈妈送我来时红着眼眶的“照顾好自己”，又像现在，江屿空着的座位。

我忽然觉得，或许从决定转学的那天起，世界就已经开始跟我，悄悄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