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赵阳站在“甜心陷阱”甜品店门口，第三次扯了扯自己的衬衫领口。
领口的扣子像颗顽固的青春痘，硌得他脖子发痒。这衬衫是他特意翻出来的“战袍”——去年公司年会抽奖中的，深灰色条纹，标牌上写着“商务休闲”，但他总觉得穿上像偷了隔壁老总的衣服。要不是今天约了人，这衣服大概会在衣柜里待到发霉。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是“软糖小熊”发来的消息：【我到啦，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粉色裙子~】
赵阳的心跳“咚”地跳了一下，像被塞进了个跳跳糖。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甜品店的玻璃门理了理头发。玻璃映出他的影子：身高一米八三，体重一百四，不算壮但也结实，五官普通得像小区门口的快递柜，唯一的优点大概是眼睛还算亮——此刻这双眼睛里，正明晃晃地写着“紧张”和“期待”。
他和“软糖小熊”是在一个叫“袜控天堂”的论坛认识的。
那是个神奇的论坛，注册需要答题，题目刁钻得离谱，比如“过膝袜与大腿的黄金比例是多少”“列举三种不易勾丝的面料”。赵阳当初为了混进去，愣是抱着百科全书啃了三天，最后凭着一道“粉色蕾丝边过膝袜的最佳搭配色系”拿了满分，才终于获得准入资格。
论坛里藏龙卧虎，有收集了上百双绝版过膝袜的“大佬”，有擅长手绘袜子穿搭的“太太”，还有像赵阳这样，只会潜水舔图的“小透明”。他在这里混了两年，看了无数照片，存了几百G的“学习资料”，却从没敢主动跟人搭话——毕竟，对着屏幕喊“姐姐我可以”容易，真要面对面，他能紧张到顺拐。
直到上个月，他刷到了“软糖小熊”的帖子。
帖子标题很简单：【新买的粉色过膝袜，阳光下超好看~】
配图是张局部照：白皙的小腿从粉色蕾丝过膝袜里露出来，袜口堆在膝盖下方，蕾丝花边被阳光晒得有点透明，像撒了把碎钻。背景是片草坪，隐约能看到白色的帆布鞋鞋尖。
赵阳的鼠标在那张照片上悬了三分钟，手指抖得像帕金森患者，最后愣是敲出了人生第一句论坛留言：【请问……这是哪家店买的？链接可以私我吗？】
他本来没指望回复，毕竟这种级别的美女帖，评论区早就被“老婆贴贴”“求链接+1”淹没了。没想到过了十分钟，“软糖小熊”居然回了他：【是XX家的限定款哦，不过好像已经卖完啦~】
后面还跟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赵阳当时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他抱着手机聊了一整夜，从过膝袜的面料聊到喜欢的奶茶口味，才发现两人不仅在同一个城市，连住的小区都只隔了一条马路。
“软糖小熊”说自己是自由插画师，喜欢穿裙子，尤其爱穿过膝袜，觉得“裹着膝盖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赵阳听得心头发痒，仗着夜深人静，壮着胆子问：“那……可以约你出来喝杯奶茶吗？我请你吃草莓蛋糕。”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他就后悔了。万一对方觉得他是变态怎么办？万一对方其实是个抠脚大汉怎么办？他盯着屏幕上的“正在输入中”，手心的汗把手机壳都浸湿了。
然后，他看到了回复：【好呀~ 我知道有家甜品店的草莓蛋糕超好吃！】
现在，那个穿粉色过膝袜的“软糖小熊”，就在甜品店里等他。
赵阳推开玻璃门，风铃“叮铃哐啷”响了一串。店里空调开得很足，甜腻的奶油香味扑面而来，把他的紧张冲淡了些。他扫了眼靠窗的位置，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靠窗的小圆桌旁坐着个人，背对着他，穿一件浅粉色的连衣裙，裙摆蓬松得像朵棉花糖。及肩的卷发用一根粉色发圈绑了个小揪揪，发梢随着空调风轻轻晃。最让赵阳心跳加速的是——对方的椅子稍微有点矮，裙摆往上缩了点，露出一小截粉色的过膝袜，袜口的蕾丝花边看得清清楚楚。
就是她！
赵阳深吸一口气，攥紧手里的小礼物盒——里面是他托日本代购买的限量款粉色过膝袜，本来想等关系再熟点送，现在却觉得不送点东西，手心都没地方放。他迈着有点僵硬的步子走过去，在离桌子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清了清嗓子。
“请……请问，是软糖小熊吗？”
对方回过头来。
赵阳的呼吸猛地停了。
眼前的人有张很秀气的脸，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荔枝，眼睛又大又圆，眼尾微微上翘，带着点天生的笑意。鼻子小巧挺翘，嘴唇是自然的粉，嘴角还沾了点奶油——显然是刚才吃蛋糕了。
好看。
比照片里好看一百倍。
赵阳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准备了一晚上的开场白全跑没了，只剩下“卧槽好漂亮”在脑子里无限循环。他甚至忘了要坐下，就那么傻愣愣地站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脸。
“你是赵阳？”对方开口了，声音软软糯糯的，像含着颗糖，“坐呀，站着干嘛~”
“哦！好，好的。”赵阳这才回过神，慌忙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太急，膝盖“咚”地撞到了桌子腿。他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你没事吧？”对方歪了歪头，眼睛弯成了月牙，“我点了你喜欢的珍珠奶茶，三分糖少冰，对吗？”
“对！对对！”赵阳赶紧点头，心里暖烘烘的。他不过是随口提过一句自己喝奶茶的习惯，没想到对方居然记住了。他偷偷抬眼，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移——粉色连衣裙的裙摆盖在膝盖上，只能看到过膝袜的蕾丝花边偶尔从裙摆下露出来一点，像藏在花瓣里的蝴蝶。
“那个……给你的。”赵阳把礼物盒推过去，手指紧张得蜷了起来，“看你喜欢粉色，就随便买了点东西……”
“哇！是礼物吗？”对方眼睛一亮，像看到糖果的小孩，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当看到那双粉色过膝袜时，他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这不是XX家的限定款吗？我找了好久都没买到！”
“你喜欢就好。”赵阳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看着对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袜子的蕾丝花边，指尖纤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涂着透明的指甲油。
“谢谢你呀，赵阳。”对方抬起头，笑得眉眼弯弯，“我很喜欢，那我就不客气啦~”
“不客气，不客气。”赵阳摆摆手，拿起桌上的奶茶猛吸了一口。珍珠滑进喉咙，甜甜的，却压不住他越来越快的心跳。他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目光扫过桌子，看到对方面前的草莓蛋糕只吃了一半，便没话找话：“这个蛋糕……不好吃吗？”
“不是呀，很好吃。”对方拿起叉子，叉起一块草莓递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咬着，“就是想留点肚子，等下还想尝尝他们家的提拉米苏。”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秀气，不像赵阳，每次吃蛋糕都像饿了三天。粉色的草莓汁沾在嘴角，他伸出舌头轻轻舔掉，那个动作看得赵阳喉咙发紧，赶紧又低下头喝奶茶。
“对了，”对方突然开口，“你之前说，你特别喜欢过膝袜？”
赵阳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这话题太私密，像突然被人掀开了遮羞布。他含糊地“嗯”了一声，手指抠着奶茶杯的包装纸：“就……觉得挺好看的。”
“我也是！”对方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知音，“我觉得过膝袜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冬天可以保暖，夏天配裙子超可爱，而且不同颜色能穿出不同的感觉——你看我今天穿的这个粉色，是不是很显白？”
说着，他下意识地往下拉了拉裙摆，露出更多的粉色过膝袜。
赵阳的目光“嗖”地一下被吸了过去。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袜子上，粉色的面料变得有些透明，能隐约看到底下细腻的皮肤。袜口的蕾丝花边软软地堆在膝盖上，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膝盖圆圆的，不像他自己的膝盖，因为常年打球，骨节分明得像块石头。
他的心跳像打鼓，“咚咚咚”地撞着胸腔。血液好像都往头上涌，耳朵嗡嗡作响，连对方说什么都听不清了，满脑子都是“粉色”“蕾丝”“过膝袜”。
“……你怎么了？脸好红哦。”
赵阳猛地回过神，发现对方正担忧地看着他。他慌忙移开视线，端起奶茶又喝了一大口，结果被珍珠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他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胸口一阵阵发闷。
“慢点喝啦。”对方赶紧递过来一张纸巾，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
很软的触感，像棉花糖。
赵阳的脸更红了，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嘴，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
“不用谢。”对方笑了笑，拿起自己的奶茶喝了一口，吸管被嘬得“滋滋”响。他放下杯子时，喉结很明显地上下动了一下。
赵阳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里，愣住了。
刚才没注意……他的喉结，好像有点明显？
当然，也不是说女生就没有喉结，只是通常没这么突出。赵阳盯着那个小小的凸起看了两秒，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可能是对方太瘦了，所以显得明显吧。
他甩了甩头，把这个奇怪的念头赶走。人家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能想这种奇怪的问题？太不尊重人了。
“对了，”对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本速写本，“我昨天画了张画，想给你看看。”
“画？”赵阳凑过去看。速写本上画着一只穿着粉色过膝袜的小熊，正抱着一杯奶茶，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和赵阳的第一次约会~”
画得很可爱，线条软乎乎的，像对方的声音。
“画得真好！”赵阳由衷地赞叹，“你太厉害了吧！”
“嘿嘿，还好啦。”对方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卷发随着动作晃了晃，“我平时就喜欢画这些小东西。”
赵阳看着他低头笑的样子，心里的紧张渐渐散去，话也多了起来。他们从画画聊到动漫，从甜品聊到电影，越聊越投机，赵阳甚至发现，对方居然也喜欢看《灌篮高手》，而且最喜欢的角色和他一样，都是樱木花道。
“我就知道我们肯定合得来！”赵阳兴奋地说，感觉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知己。
“是呀，”对方笑着说，“我也觉得跟你聊天很开心。”
他说话的时候，微微仰着头，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脖子上。赵阳的目光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飘了过去——那个喉结，好像又明显了一点。尤其是当他说“开心”两个字时，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清晰得像在他眼前放大了十倍。
赵阳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像根小刺，扎得他有点不舒服。
不可能，不可能。
他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试图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他偷偷打量对方的其他地方：耳朵小巧，戴着一对银色的小耳钉；肩膀很窄，穿着粉色连衣裙，看起来软软糯糯的；手也很小，手指纤细……除了那个喉结，其他地方都和他想象中的“软糖小熊”一模一样。
一定是自己太紧张了，产生幻觉了。
赵阳拿起奶茶喝了一口，试图转移注意力。他的目光落在对方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一根细细的银色手链，手链上挂着个小小的袜子吊坠，是粉色的，和今天穿的过膝袜一个颜色。
“你这手链挺好看的。”他指着手链说。
“谢谢~”对方抬手看了看手链，笑容甜甜的，“这是我自己做的，是不是很可爱？”
“超可爱！”赵阳点头，视线顺着手臂往下滑，又落在了那截露出来的粉色过膝袜上。刚才的荒谬念头还没完全散去，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平时都这么穿吗？”
“嗯？”对方眨了眨眼，“穿什么？裙子吗？”
“不是，就是……”赵阳有点不好意思，指了指对方的膝盖，“过膝袜。”
“哦~”对方恍然大悟，笑了起来，“对呀，我几乎每天都穿。夏天穿薄的，冬天穿加绒的，睡觉的时候有时候都穿着，感觉暖暖的很舒服。”
“睡……睡觉也穿？”赵阳的脸又红了，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不该有的画面——粉色的过膝袜在被子里若隐若现……他赶紧甩甩头，把画面赶走。
“是呀，”对方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说，“不过有时候会被我家猫抓勾丝，上次有双最喜欢的黑色过膝袜，被它抓了个大洞，心疼死我了。”
“那你可以买防勾丝的面料，”赵阳立刻进入“袜控”模式，开始科普，“我知道有种锦纶和氨纶混纺的面料，特别结实，而且弹性也好，不容易下滑……”
他一说起过膝袜就停不下来，从面料说到洗涤方法，从搭配技巧说到选购攻略，说得眉飞色舞，完全忘了刚才的顾虑。对方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点头，还会提出一两个问题，显然也是个“圈内人”。
“没想到你懂这么多呀。”对方听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以前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多讲究。”
“嘿嘿，略懂，略懂。”赵阳被夸得有点得意，挠了挠头。
就在这时，对方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嚏！”
声音不算大，但带着点闷闷的鼻音，和他平时软软糯糯的声音不太一样，反而有点……低沉？
赵阳的心里又咯噔一下。
对方揉了揉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可能空调开太低了，有点冷。”
“那我叫服务员把空调关高点？”赵阳说着就要举手。
“不用不用，”对方摆摆手，“我带了外套。”
他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披在肩上。穿外套的时候，他稍微抬了抬胳膊，粉色连衣裙的领口往下滑了点，露出一小片锁骨。
赵阳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里，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看到，在对方左侧的锁骨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痣。
这没什么。
关键是，痣的旁边，有一道极淡的疤痕，大概两厘米长，像条细细的线。
赵阳的呼吸瞬间变得困难起来。
他为什么会对这道疤痕这么敏感？
因为他自己的左侧锁骨下方，也有一道几乎一模一样的疤痕——那是他小时候爬树摔下来，被树枝划到的。
女生也会爬树摔出这种疤痕吗？当然会。
但不知怎么的，赵阳的心里，那个荒谬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像潮水一样，快要把他淹没了。
“你怎么了？”对方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担忧地问，“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事。”赵阳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嗓子干得像要冒烟。他不敢再看对方的脸，只能低下头，假装研究桌子上的蛋糕屑。
接下来的时间，赵阳变得心不在焉。对方说什么，他都只是敷衍地“嗯”“哦”“是吗”，脑子里乱得像一团麻。那个喉结，那个喷嚏声，那道疤痕……一个个疑点像拼图一样，在他脑海里慢慢拼凑出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轮廓。
他想开口问，却又不敢。
万一真的是呢？
那他这两个小时的心动、紧张、期待，岂不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偷偷抬眼，看到对方正低头用叉子戳着蛋糕上的草莓，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
这么可爱的人……怎么可能是男的？
一定是自己搞错了。
赵阳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这个念头彻底掐死。他端起奶茶，刚想喝一口压惊，就看到对方站起来，说：“我去下洗手间。”
“哦，好。”赵阳点点头。
对方拿起帆布包，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他的步伐很轻快，粉色的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过膝袜包裹着的小腿线条看起来纤细又笔直。
赵阳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走进洗手间门口挂着“女士”牌子的门。
看吧，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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