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巷口,青团铺的白汽像刚醒来的云。陆屿买了两枚桃花蜜的,又特意多要了一小罐桂花酱,盖子一拧开,甜香就像被风托着,轻轻往鼻尖上撞。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吃甜的?”苏晚笑着接过,指尖被青团的热气烫得微微发红。
“你昨晚把茶盏留温那页描了两遍。”陆屿说,“开心的时候,你就会多描一圈。”
她怔了怔,随即笑出声来:“那你呢?你开心的时候会做什么?”
“会想把所有东西都修好。”他举起手里的旧竹篮,篮沿的蓝布有些褪色,边角磨出了细细的毛。“比如它。”
他们先去了图书馆。窗边的位置还空着,阳光沿着木纹慢慢爬。苏晚把笔记本摊开,昨晚的茶渍像一枚浅浅的月亮,她用细笔在边缘描了一圈,又在旁边写:“桂香入怀,篮影随行。”
陆屿坐在她对面,把竹篮放在膝上,一针一线地把蓝布重新缝牢。针脚不大,却密密实实,像他说不出口的那些在意。他把缝好的篮沿举到鼻尖闻了闻,竹的清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干净而安稳。
午后,他们去了城郊的桂花林。还未到盛花期,零星的小花却已经把香气铺开,像看不见的水,从脚边漫上来。陆屿把修好的竹篮挂在臂弯,苏晚拿着小剪刀和一只浅碟,踮脚在树下挑开枝叶。
“不要剪太多。”陆屿提醒,“留一些给风。”
“我只剪一点点。”苏晚笑,“够我们做一只香纸鸢就好。”
他们在树下铺了一块旧布,把采来的桂花摊开,细细挑去叶梗。阳光穿过叶隙落在花上,金粉一样的光点轻轻跳动。陆屿把竹篮扣在地上,防止风把花吹走,又从包里掏出一小包明矾粉,“这是昨天在药铺问的,能让颜色更稳。”
“你连这个都想到了?”苏晚抬眼看他。
“想把你的‘桂香入怀’留得久一点。”他说。
回去的路上,风大了些。竹篮在陆屿臂弯里轻轻晃动,桂花的香气不时从篮沿溢出。路过小桥时,他们看见桥下有个修伞摊,老人眯着眼,手里的针线穿过油布的声音细细密密。
“我们的线轴还缺一个挡头。”陆屿停下脚步,“不然放线太快,容易乱。”
“那你问问看有没有旧伞骨。”苏晚说。
老人从箱底翻出一截短短的伞骨,铜头还在,微微发亮。陆屿把它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又用砂纸轻轻打磨。“这个正好。”他向老人道谢,老人摆摆手,笑着说:“旧东西用在对的地方,就是新的。”
回到小屋,天色还亮。陆屿把伞骨锯成两个小圆片,钻出小孔,又用蜂蜡把边缘打了一遍,防止刮线。苏晚把桂花倒进一只浅盘,拌了一点明矾水,放在通风的地方阴干。她把笔记本摊在桌上,把下午挑花时掉在袖口的一瓣小桂花轻轻抖落在纸上,旁边写:“旧物新生,心事有托。”
晚饭过后,陆屿把两个线轴拆开,换上新做的挡头。小圆片轻轻一扣,线轴的转动立刻变得稳当。他把线拉出来,又慢慢收回,线在指间滑过,带着一点温热。苏晚端来一盏茶,轻轻抿了一口,又在笔记本的边页留下一圈浅黄的印子。
“这一圈,叫‘桂香入怀’。”她说。
“那篮影随行呢?”陆屿问。
“在这儿。”她把竹篮放在桌角,篮沿的影子落在纸上,像一弯浅浅的月牙。她用铅笔沿着影子的边缘轻轻描了一道,又在旁边画了一朵小小的桂花。
夜深了,窗外的风带着一丝凉意。陆屿把晾干的桂花收进玻璃瓶,盖好,贴上一张小标签,写:“桂香入怀。”苏晚把笔记本合上,竹书签在纸页间轻轻一响。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张小纸片,上面是她下午拓下的伞骨铜头纹理,像一枚小小的星盘。
“明天去看湖吗?”她问。
“去。”陆屿点头,“把新的纸鸢糊好,试试我们的新挡头。”
“还要带上竹篮。”苏晚说,“让它跟着我们。”
“好。”他笑,“篮影随行。”
窗外有风吹过,带着远处桂花林的甜香。屋里,玻璃瓶里的桂花静静躺着,像一小捧被留住的月光。他们把今天收进笔记本,又把明天装进竹篮,像把一只看不见的纸鸢,悄悄放到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