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栀穿着婚纱,坐在民政局的台阶上,手里攥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纸条。
【沈栀,等我七年,七年后我回来娶你。】
——顾宴
她20岁那年,他亲手写的。
今天,是她27岁生日,也是他承诺回来的日子。
她凌晨四点就起来了,化了最精致的妆,穿了最贵的婚纱,连头发丝都精心卷过。
她不敢进去,怕错过他。
她也不敢走,怕他来了找不到她。
所以她坐在台阶上,从日出坐到日落。
“小姐,你……还要等吗?”保安大叔第无数次走过来,语气里带着怜悯。
沈栀笑了笑,声音轻得像风:“他答应过我的。”
“可这都下班了……”
“他会来的。”
她低头,看着那张纸条,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字迹却清晰得像昨天才写。
顾宴,你答应过我的。
你不会骗我。
你不会。
天色暗下来,路灯一盏盏亮起。
她的手机终于响了。
【我到了,你出来。】
沈栀猛地站起来,婚纱拖在地上,她顾不得,提着裙子就往外跑。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
车门打开,顾宴走下来。
他比七年前更成熟了,西装笔挺,眉眼冷峻,像一把收鞘的刀。
沈栀的心跳得快要炸开。
她一步步走过去,声音发颤:“顾宴……”
他看着她,眼神陌生得像看一个路人。
“沈栀。”
他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疏离。
“我来,是想给你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喜帖,红色烫金,刺得她眼睛发疼。
“我要结婚了,下周六,欢迎你来。”
沈栀愣住。
她低头,看着那张喜帖,新娘的名字不是她。
是——林婉清。
她听说过,顾宴的青梅竹马,林氏集团的千金。
她张了张嘴,声音发哑:“你……不是说……”
“说什么?”顾宴笑了笑,眼神冷得像冰,“说我回来娶你?”
沈栀点头,眼泪砸在婚纱上,晕开一片水渍。
顾宴俯身,靠近她耳边,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
“沈栀,那年我19岁,你20岁,我们都没长大。”
“现在,我长大了。”
“你也该醒了。”
他转身要走,沈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顾宴,你骗我?”
他甩开她的手,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
“我从未承诺过你什么。”
“那张纸条,只是安慰。”
“你信了,是你傻。”
沈栀站在原地,婚纱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啊。”
“那祝你……新婚快乐。”
顾宴点头,转身上车。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沈栀终于跪倒在地。
她哭得像个孩子,哭声被夜色吞没。
—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婚纱没脱,妆没卸,她坐在地板上,一遍一遍看那张喜帖。
林婉清。
多温柔的名字啊。
不像她,沈栀,连名字都带着苦味。
手机响了。
【沈栀,我从未爱过你。】
【别再找我了。】
【你让我觉得恶心。】
三条短信,来自顾宴。
她看着屏幕,突然笑了。
笑着笑着,就吐了。
她冲进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胃酸烧得喉咙发疼。
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婚纱白了,脸却老了。
她27岁,等了他七年,却换来一句“从未爱过”。
她换了衣服,出了门。
她要去问他,为什么。
她打车去了他住的酒店,站在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笑声。
“顾宴,你真行啊,沈栀那傻子还真信了?”
“她啊,太贱了。”
“我一句话,她能等我七年。”
“你说,她是不是有病?”
顾宴的声音,带着醉意,带着不屑。
“沈栀?她只是个执念。”
“我早就忘了。”
沈栀站在门外,手还悬在半空。
她没哭,也没闹。
她只是转身,一步步走下楼梯。
出了酒店,她没看红绿灯,直接走进马路。
刺耳的刹车声,撞击声,尖叫声。
她飞出去的那一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顾宴,我不要再爱你了。
—
她醒来的时候,头顶是白色的天花板。
“你醒了?”
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床边,穿着白大褂,眼神温柔。
“你是谁?”
“我是陆执,你的主治医生。”
“我……怎么了?”
“你出了车祸,轻微脑震荡,暂时性失忆。”
沈栀皱眉:“失忆?”
“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沈栀。”
“你记得你要等一个人吗?”
沈栀点头:“我记得。”
“但我不记得他是谁了。”
陆执看着她,眼神复杂。
“没关系,你会慢慢想起来的。”
沈栀点头,转头看向窗外。
阳光很好,像七年前那个夏天。
她忘了顾宴,却还记得那句:
【我在终点等你。】
她轻轻开口,声音像风:
“我会等到你的。”
“不管你是谁。”
三年后。
江城机场,国际到达出口。
顾宴拖着行李箱走出来,一身黑色风衣,衬得身形挺拔,眉眼间却满是疲惫。
三年,他在国外,一天都没睡好。
每当闭上眼,就是沈栀穿着婚纱,坐在民政局台阶上的样子。
他以为她死了。
那夜,他收到消息——【沈栀出车祸,当场身亡。】
他疯了一样赶去医院,却只看到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他不敢掀。
他怕看到她苍白的脸。
后来,他连夜出国,再没回来。
直到今天。
“顾少,欢迎回来。”
助理林琛迎上来,接过行李。
顾宴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却扫过人群,像在找什么。
“她……葬在哪儿?”
林琛一愣,随即低声道:“江城墓园,东区 18排。”
顾宴喉结滚了滚,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带我去。
墓园。
天空下着小雨,顾宴站在墓碑前,手指抚过那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沈栀,笑得温柔,眼角却带着淡淡的哀愁。
他蹲下身,把一束白玫瑰放在碑前。
“沈栀,我回来了。”
“对不起。”
他低头,额头抵着冰冷的石碑,像抵着她的额头。
“我骗你的。”
“我说我从未爱过你,是骗你的。”
“我说我忘了你,也是骗你的。”
“我说你让我觉得恶心……”
他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他的风衣,也打湿了墓碑上的照片。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跪在雨里,哭得撕心裂肺。
“沈栀,我后悔了。”
“你回来,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雨声。
顾宴在墓园待了整整三个小时。
离开时,他脚步踉跄,像被抽走了灵魂。
林琛看不下去,扶住他:“顾少,您别太……”
“她真的死了吗?”顾宴突然问。
林琛一怔:“……医院亲口确认的。”
“可我为什么总觉得,她还活着?”
顾宴抬头,雨幕中,他的眼神空洞得像一口井。
“我总感觉,她就在这个城市,就在某个角落,看着我。”
林琛没敢说话。
顾宴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那么恨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来见我。
晚上,顾宴去了“夜色”。
江城最顶级的会所,三年没变。
他坐在角落,一杯接一杯地灌威士忌。
酒精烧得胃疼,却盖不过心疼。
“顾少,您少喝点。”林琛劝。
顾宴没理,目光扫过舞池,突然定格。
那里,站着一个女人。
一袭红裙,长发微卷,侧脸在灯光下,像极了——
“沈栀!”
他猛地站起来,酒杯打翻,酒液溅了一地。
他冲过去,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
“沈栀,是你吗?”
女人回头,眉眼如画,却带着陌生的冷淡。
“先生,你认错人了。”
顾宴僵住。
不是沈栀。
沈栀的眼神,永远是温柔的,带着光。
而这个女人,眼神冷得像冰。
“对不起。”他松开手,声音低哑。
女人转身离开,红裙翻飞,像一团火,烧得他眼眶发疼
第二天,顾宴去了陆氏医院。
陆氏,江城最大的私立医院,三年前新建。
他有个朋友在这做副院长,约他谈合作。
电梯门开,他走出去,迎面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
女人抬头,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僵住。
沈栀。
顾宴呼吸停滞,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她穿着白大褂,头发挽起,素颜清冷,眉眼却比三年前更艳。
“沈栀……”他声音发颤,伸手想碰她。
沈栀后退一步,眼神陌生:“先生,你认错人了。”
顾宴僵在原地,手指空悬。
“你不记得我了?”
沈栀皱眉:“我该记得你吗?”
她转身要走,顾宴一把抓住她手腕。
“沈栀,我是顾宴。”
“你……”沈栀甩开他,语气平静,“我不认识你。”
“请你自重。”
她走了,背影决绝。
顾宴站在原地,像被雷劈中。
她没死。
她活着,却忘了他
顾宴疯了。
他调了医院所有监控,确认她就是沈栀。
三年前,她车祸后被送来陆氏,失忆,改名“沈知遥”。
如今,她是陆氏医院最年轻的心外科副主任。
未婚,单身,住医院宿舍。
“沈栀……”顾宴站在宿舍楼下,仰头看那一盏亮着的窗。
他一夜没睡,抽了一整包烟。
天快亮时,他终于鼓起勇气,拨通她的电话。
“沈医生,我是顾宴。”
“我想和你谈谈。”
电话那头,沈栀沉默几秒,声音冷淡:“顾先生,我很忙。”
“就十分钟。”
“……好,下午六点,医院咖啡厅。
下午六点,咖啡厅。
沈栀推门进来,顾宴立刻站起来。
她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干练清冷,像一把出鞘的刀。
“顾先生,有事请快说。”
顾宴看着她,喉咙发紧。
“沈栀,三年前……”
“我不记得了。”沈栀打断他,“陆医生说,我失忆了,过去的一切,都不重要。”
“陆医生?”顾宴眯眼,“陆执?”
“是。”沈栀点头,“他是我的主治医生,也是我的……未婚夫。”
顾宴猛地站起来,椅子倒地,发出巨响。
“未婚夫?”
“是。”沈栀抬眼,目光平静,“我们下周订婚。”
“顾先生,如果你是来叙旧的,抱歉,我不记得。”
“如果你是来道歉的,不必,我不需要。”
“如果你是来破坏我生活的,请你离开。”
她起身,转身要走。
顾宴一把抓住她胳膊,声音低哑:“沈栀,你不能嫁给他。”
“为什么?”
“因为……”顾宴眼眶发红,“你爱过我了。”
沈栀看着他,突然笑了。
“顾先生,你说我爱过你,那你呢?”
“你爱我吗?”
顾宴哑口无言。
沈栀甩开他的手,声音冷得像冰。
“顾宴,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一直等你?”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在原地,永远不走?”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再一次爱你?”
她走了,背影决绝。
顾宴站在原地,像被抽走了灵魂。
晚上,顾宴去了陆执的办公室。
“她下周订婚?”
陆执靠在椅背,眉眼温润,却带着不动声色的锋利。
“是。”
“她不会嫁给你。”
“何以见得?”
“因为她爱我。”
陆执笑了,笑得温文尔雅。
“顾宴,你配吗?”
“你让她等了七年,然后告诉她,从未爱过。”
“你亲手把她推给死神,现在又来抢?”
“你凭什么?”
顾宴握紧拳,指节泛白。
“我会让她想起来。”
“想起你是怎么骗她,怎么伤她,怎么抛弃她?”
陆执挑眉,“顾宴,你确定,她想起来之后,还会爱你?”
顾宴僵住。
陆执起身,走到他面前,声音低而冷。
“顾宴,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
“她失忆,是老天给我的机会。”
“我会娶她,护她,爱她。”
“你,滚出她的世界。”
顾宴没滚。
他开始每天出现在医院,送花,送饭,接送下班。
沈栀拒绝,他就守在宿舍楼下,一夜一夜地等。
他像着了魔,固执地要唤醒她的记忆。
沈栀开始做梦。
梦里,总有一个男人,穿着白衬衫,站在阳光下,对她说:
“沈栀,我在终点等你。”
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记得他的声音,温柔得像风。
她醒来,胸口发疼,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陆执。”她靠在他怀里,声音发颤,“我梦到他。”
陆执抱紧她,吻她发心:“别怕,只是梦。”
“我会一直陪着你。”
沈栀点头,却再也睡不着。
订婚前一天,沈栀独自去了墓园。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来看看。
她站在那块墓碑前,看着照片里的自己,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幅画面——
她穿着婚纱,坐在民政局台阶上,哭得像个孩子。
一个男人的背影,越走越远,一次都没回头。
她头痛欲裂,蹲下身,抱住头。
“沈栀!”
顾宴冲过来,扶住她,声音发颤:“你怎么了?”
沈栀抬头,看着他,眼神一点点清明。
“顾宴。”
“我想起来了。”
“你说,从未爱过我。”
“你说,我让你觉得恶心。”
“你说,我只是在原地等你,是我傻。”
顾宴脸色惨白,伸手想抱她。
“沈栀,对不起……”
沈栀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声音平静得像死水。
“顾宴,明天,我要嫁给陆执。”
“这一次,我真的,不要你了。”
她转身,一步步走出墓园。
顾宴站在原地,雨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脸。
他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我以为你迟到了,原来你根本没上车。”
沈栀在化妆间里坐了一夜。
白纱如雪,铺陈一地,像七年前那个黄昏她亲手抖开的婚纱——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等谁。
陆执推门进来,西装笔挺,领口别着一支小小的栀子花。
“紧张?”他半蹲在她膝前,替她整理头纱。
沈栀摇头,抬手替他正了正领带,动作熟练得像已做过千万次。
“陆执,”她声音很轻,“如果……如果我今天逃跑,你会恨我吗?”
男人低笑,掌心覆在她手背,温度一点点渗进来。
“你不会逃。”
“为什么?”
“因为——”他抬眼,眸色深而稳,“你已经在终点了,再跑,也只能跑回我怀里。”
沈栀怔了怔,垂眸笑开,眼尾却泛起潮湿的亮意。
车队沿着江城环城江堤行驶,天色青蓝,晨雾像一段没写完的旧事。
最前方那辆劳斯莱斯副驾,顾宴一身黑衬衫,扣子崩了两颗,眼底血丝密布。
他一夜没睡。
事实上,自从听说“陆氏医院副院长陆执今日大婚”,他整个人就像被扔进碎冰机,连呼吸都带着冰碴。
他查过路线,知道婚车会经临江大道,于是五点就等在那里。
——沈栀,我欠你一个答案,更欠自己一个了断。
当车队拐过弯道,他猛地一脚油门,黑色轿车横拦在路中央。
刺耳刹车声此起彼伏。
陆执的司机本能踩死刹车,轮胎摩擦柏油,发出焦糊味。
沈栀被惯性带着前倾,头纱掀起一角,便看见那人。
顾宴。
他站在雾里,像从旧时光爬出来的幽魂,一步一步,走向她。
“沈栀。”
他喊她名字,嗓音嘶哑得不像人声。
陆执先下车,挡在车门前,目光沉冷:“顾少,今天是我和知遥的婚礼。”
顾宴看都没看他,只盯着那扇紧闭的车门。
“沈栀,”他又喊,喉咙里像塞了碎玻璃,“我骗你的……我爱的人一直是你。”
车门开。
沈栀提着裙摆下车,白纱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投降又倔强的旗。
她抬眼,眸色平静得可怕。
“顾宴,你爱我?”
“是。”
“你爱我,让我穿婚纱在民政局等七小时,然后牵别人的手?”
“……”
“你爱我,在我出车祸后连医院都不去,直接出国?”
“……”
“你爱我,所以三年后回来,一句‘我骗你的’就抵消所有?”
她每问一句,就往前走一步。
顾宴被迫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车头,疼得钻心,却不及她眼里万分之一的冷。
“沈栀……”他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本藏蓝皮本,“你看,你写给我的信,我全都留着,一百四十七封,一封不少——”
本子被递到她面前,边缘磨得发白,却干净整齐,显然常被翻阅。
沈栀垂眸,指尖划过扉页那行娟秀的字:
【顾宴,今天是你走的第一百三十天,我还是很想你。】
她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原来它们都在啊。”
“是,我一封都没拆,我怕……”
“你怕什么?”她抬眼,泪珠挂在睫毛上,却没落,“你怕拆了,就得回信;回了信,就得负责。”
顾宴哑口无言。
沈栀把本子推回他怀里,声音轻得像叹息:“顾宴,你不是爱我,你只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