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漫过巷口时

比赛结果公布的瞬间，场馆顶的玻璃穹顶恰好把正午最烈的阳光筛成细碎的金粒，落在余以笙浅灰色的校服领口上，像给昨天酒店里那条薄毯子，又镀了层暖光。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滚过来，每念一个名次，台下的掌声就像浪潮似的涌一次。郭文韬坐在余以笙斜后方，指尖还留着昨天夜里两人凑在台灯下过题时，铅笔蹭到的铅灰——昨天睡前，他们还对着一道函数题争论了两句，余以笙说“用换元法更省步骤”，他偏觉得“分类讨论更稳妥”，最后没争出结果，倒靠着桌子一起睡了过去，醒时毯子还裹着两人的胳膊。

“本次省数学竞赛初中组第一名，余以笙！”

掌声突然炸响，郭文韬抬眼时，正看见余以笙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没像其他获奖选手那样抬手致意时带着雀跃，只是微微颔首，额前的碎发被阳光撩起一点，露出光洁的额头，侧脸的线条比初二那年在酒店里初见时，更显利落，却依旧带着几分不张扬的软。郭文韬跟着鼓掌，手掌拍得有点麻，心里没半分遗憾——刚才核对答案时，他就清楚，自己第三的名次实至名归，余以笙最后那道附加题的思路，比他想的更简洁，也更惊艳，像当年在酒店里，对方一笔画对辅助线时那样，让他瞬间通透。

“第三名，郭文韬！”

念到他名字时，郭文韬起身致意，目光下意识往余以笙那边扫，刚好撞进对方看过来的眼神里。余以笙冲他弯了弯嘴角，眼神里带着点“我就说你能行”的笃定，和初二那年递给他牛奶时的温度，一模一样。

比赛散场后，组委会把聚餐定在体育馆后侧的户外草坪，天格外晴，没有一朵云，风里裹着青草和烤三明治的香气。木质餐桌沿着草坪摆成一排，周围的向日葵朝着太阳昂着头，刚卸了比赛紧绷感的少年们，三三两两地围坐，有人聊刚才没解出来的题，有人说要去附近的书店淘竞赛书，郭文韬被同校的同学拉着坐了一桌，手里捏着一杯柠檬水，目光却总忍不住往斜对面飘。

余以笙坐在那里，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听身边人聊起比赛时，会轻轻点头，手指无意识地转着水杯，阳光落在他的手腕上，把细瘦的手腕衬得格外白。郭文韬看着看着，就想起初二酒店里，余以笙轻手轻脚给他盖毯子的样子——这人总这样，话少，却把温柔藏在细节里，像昨天来赛场的路上，余以笙还特意提醒他“带块橡皮，你上次考试总忘”，明明自己也紧张，却还记着别人的小习惯。

夕阳慢慢西沉，原本刺眼的阳光变成了橘红色，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叠在草坪上，像揉在一起的棉线。聚餐进行到一半，郭文韬突然发现，斜对面的座位空了。他问了句旁边的同学“看见余以笙了吗”，得到“好像出去透透气了”的回答后，心里莫名一动，跟同学说了句“我也去走走”，就起身朝着草坪外的小路走。

草坪尽头拐个弯，是条僻静的小巷，巷口的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细碎的槐花瓣落在青石板路上，踩上去软软的。郭文韬刚走到巷口，脚步就顿住了。

余晖正顺着槐树的枝叶缝隙往下淌，把整条巷子都染成了暖金色。余以笙蹲在巷子中间，背对着他，浅灰色的校服被夕阳浸得发暖，连肩膀上沾的槐花瓣，都像是缀了星子。他面前围着三只小猫，橘猫的爪子搭在他的膝盖上，三花缩在他脚边，还有一只雪白的小猫，正凑在他手边，用脑袋蹭他的指尖，软乎乎的，像团棉花。

余以笙手里拿着个油纸包，是从聚餐桌上带出来的烤面包，他把面包撕成细细的碎末，动作慢得很，指尖偶尔碰到小猫的耳朵，会轻轻顿一下，生怕弄疼了它们。“慢点儿，还有呢。”他的声音很轻，裹着夕阳的温度，顺着风飘到郭文韬耳边，和昨天夜里凑在台灯下讲题时的语气，截然不同——没有解题时的专注，只有藏不住的温柔，像融化的黄油，轻轻抹在人心上。

郭文韬忽然就不想往前走了。他靠着老槐树的树干，看着巷子里的少年和猫，觉得这画面静得能听见槐树叶落下的声音。余晖慢慢往上移，落在余以笙的发顶，把他黑色的头发染成了浅棕色，连他耳尖上那点淡淡的红，都看得真切。橘猫吃完了面包碎，蹭了蹭他的手，他抬手摸了摸橘猫的脑袋，指尖划过猫的脊背，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郭文韬掏出手机，想把这画面拍下来，又觉得不妥——这样安静的时刻，不该被镜头打扰，就像昨天酒店里，他没舍得叫醒靠在自己胳膊上睡着的余以笙那样。他就这么站着，看着余以笙和小猫互动，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原来除了比赛时的冷静、讲题时的认真，余以笙还有这样一面，像被阳光晒暖的毯子，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多了解一点。

就在这时，余以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偏过头，朝着巷口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郭文韬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把手机揣回口袋，却看见余以笙的眼睛里没有惊讶，反而带着点浅浅的笑意，他朝着郭文韬挥了挥手，声音隔着几步的距离传过来，依旧很轻：“过来吧，它们不咬人，还挺黏人。”

郭文韬也没再矫情，顺着青石板路走了过去，在余以笙身边蹲下。雪白的小猫好奇地凑过来，闻了闻他的校服裤腿，又缩了回去，躲在余以笙的脚边，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像在打量陌生人。

“你怎么知道这儿有猫？”郭文韬先开了口，目光落在面前的小猫身上，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怕吓着它们。

余以笙手里还在撕面包，闻言抬了抬眼，余晖落在他的眼睛里，像盛了一汪碎金，亮闪闪的。“昨天来赛场的路上，路过这条巷子，看见它们缩在槐树底下找东西吃，瘦得很，”他顿了顿，把撕好的面包碎放在地上，看着三花凑过来吃，又补充道，“我就绕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点火腿肠喂了喂。今天聚餐，想着它们可能还饿，就带了点面包出来。”

郭文韬哦了一声，心里突然有点触动。昨天他和余以笙是一起去赛场的，他只顾着跟余以笙聊比赛的知识点，根本没注意到巷子里还有这样一群小猫，更别说特意绕路去买火腿肠喂它们。原来这个平时话不多、看起来有点清冷的少年，心里藏着这么多温柔的小事，就像初二那年，他明明自己也累，却还记着给着凉的自己盖毯子。

“昨天喂的时候，它们是不是躲着你？”郭文韬看着橘猫又凑到余以笙手边，忍不住问道。

“嗯，”余以笙笑了笑，指尖轻轻挠了挠橘猫的下巴，“昨天我把火腿肠放在地上，走了好远，它们才敢过来吃。今天就好多了，你看，都敢蹭我了。”

两人就这么蹲着，一起给小猫喂面包，偶尔说一两句话，没什么刻意找的话题，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夕阳渐渐沉得更低了，余晖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落在青石板路上，紧紧靠在一块儿，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暖融融的。小猫们吃得差不多了，橘猫打了个哈欠，找了个阳光足的地方，蜷成一团，开始晒太阳。三花和白猫也跟着凑过去，挤在一起，看起来格外惬意。

余以笙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面包屑，郭文韬也跟着站起来，看着地上的小猫，忽然觉得有点舍不得：“下次再来，它们会不会不记得我们了？”

“应该不会，”余以笙点点头，“多来两次，就熟了。”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郭文韬，“对了，你今天最后那道几何题，用的辅助线思路，其实也挺特别的，就是步骤稍微绕了点。”

郭文韬没想到他会记得自己的解题思路，心里莫名地有点开心，他挠了挠头：“还是没你厉害，你那个换元法，我到现在还在琢磨，怎么能想到那么简洁的方法。”

“互相学习而已，”余以笙摆了摆手，然后像是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初二那次比赛后，换的手机号好像丢了，要不要重新加个联系方式？以后要是有什么不会的题，还能互相讨论讨论，也能说说这些小猫的近况。”

郭文韬眼睛亮了一下，连忙点头：“好啊！”他也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跟余以笙互相加了微信。加完之后，余以笙还特意备注了“郭文韬-竞赛”，郭文韬看着备注，忍不住笑了，也把余以笙的备注改成了“余以笙-一起喂猫”。

两人并肩往聚餐的草坪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延伸到草坪门口。回到餐厅时，同学们还在热闹地聊天，只是两人坐回各自的座位时，目光偶尔相遇，都会忍不住笑一下，像藏了个只有彼此知道的小秘密。

那之后，两人真的像约定好的那样，经常在微信上聊天。一开始是讨论数学题，后来慢慢聊起了其他的事——余以笙会说“今天巷子里的橘猫胖了点”，郭文韬会说“我找到一家旧书店，有你上次说的那本竞赛题集”。后来有一次，郭文韬在微信上跟余以笙说，“总觉得屏幕上的字没温度，不如我们像初二那样，写信吧”，余以笙很快回了句“好啊，我把地址发给你”。

于是，一封封带着墨香的信，开始在两人之间传递。信里会写比赛时的小插曲，会写巷子里小猫的近况，会写各自学校里的趣事，偶尔也会附上一两道自己解不出来的题，等着对方的回复。郭文韬每次收到信，都会先闻闻信封上的墨香，再一笔一划地读，遇到余以笙画的小猫简笔画，还会忍不住笑出声；余以笙收到郭文韬的信，会把信里提到的解题技巧抄在笔记本上，像当年抄郭文韬的竞赛笔记那样，认真得很。

他们都知道，初二那年酒店里的台灯和毯子，是故事的开始；而这个夕阳漫过巷口的傍晚，一起喂过的小猫、互换的联系方式，还有此后一封封带着温度的信，会把这个故事，慢慢写得更长。郭文韬也越来越清楚，他想了解的，从来都不只是余以笙的解题思路，还有这个少年藏在每一个温柔细节里的，不一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