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雨是带着凉意来的,细密的雨丝斜斜织着,把教学楼的玻璃窗蒙成一片朦胧的雾。课间操取消的消息在教室里漾开时,左奇函正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雨珠顺着叶片滚落,像谁在叶尖挂了串透明的珍珠,而斜前方的杨博文,正用指尖轻轻描摹着窗上的雾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
那抹浅淡的指痕很快被新的雾气覆盖,左奇函的目光却像被粘住了似的,落在杨博文的手上。他的手指很细,骨节不太明显,指尖因为碰了凉玻璃而泛着点白,像初春刚抽芽的柳枝,透着股干净的韧劲儿。昨天在图书角,就是这双手,轻轻点过他肩膀上的灰,带着点温热的触感,到现在还像存留在布料纤维里。
“左奇函,这道解析几何……”杨博文忽然转过身,卷子上的辅助线画得七扭八歪,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绕了半天没绕出来。”
左奇函接过卷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凉意顺着皮肤窜上来,像冰汽水刚打开时那股激爽的气。他定了定神,拿过笔在图上比划:“你看,这里补个垂线,把三角形拆成两个直角的……”
杨博文凑近了些,呼吸轻轻拂过他的手腕,带着点淡淡的茶香——是早上那杯乌龙茶的味道,清清爽爽的,混着窗外雨气里的草木香,在鼻尖萦绕成一片温柔的雾。左奇函的声音忽然慢了半拍,目光落在对方微垂的眼睫上,雨光透过玻璃漫进来,在他睫毛上镀了层细碎的银,像落了些星星的碎屑。
“懂了吗?”他问,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嗯!”杨博文点头时,发梢扫过左奇函的小臂,像羽毛轻轻搔过,他猛地缩回手,假装翻书,耳尖却悄悄洇开一点红,“谢啦,你讲得比老师还清楚。”
左奇函没接话,只是看着卷子上并排的两道笔迹——他的深黑,杨博文的浅蓝,像雨里两条悄悄靠近的溪流,在纸页上汇出细小的涟漪。
靠窗的另一边,张桂源正用橡皮擦着草稿纸上的画。那是只没画完的兔子,耳朵歪得像被风吹过,他越擦越急,反而留下片灰扑扑的印子,像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乱。桌肚里的浅蓝色笔记本硌着腿,封面上的小云朵被他摸得有点发皱,那是张函瑞昨天送的,此刻像揣了块温温的小太阳,隔着校服都能感觉到暖意。
“张桂源,”张函瑞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甜,像浸了蜜的雨珠,“外面雨好像小了点,你……你有伞吗?我想去趟医务室,早上带的药膏好像落在那儿了。”
张桂源几乎是立刻站起来:“我跟你去,伞在教室后面。”他的声音有点发紧,走到角落拿伞时,指尖在伞柄上绕了两圈——那是把黑色的大伞,上次下雨时特意买的,总觉得说不定哪天能用上,没想到真的等来了这样的雨天。
两人走进雨里时,风卷着雨丝斜斜打过来。张桂源把伞往张函瑞那边倾了大半,自己的左肩很快就被雨水洇湿,冰凉的布料贴在皮肤上,他却没觉得冷。张函瑞的书包带子蹭着他的胳膊,带着点干燥的帆布味,和对方发间飘来的、像雨后青草的清香缠在一起,让他想起老家院子里,雨停后晒在竹架上的白衬衫味道。
“伞歪了。”张函瑞往他这边靠了靠,肩膀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你都淋湿了。”
“没事。”张桂源把伞又往那边推了推,目光落在两人脚边的水洼里——两个影子被伞框框住,挨得很近,张函瑞的鞋尖偶尔会碰到他的鞋跟,像怕走失的小兽,轻轻蹭着寻找安全感。
医务室的门虚掩着,张函瑞推门时,风铃叮铃响了一声。药膏果然在靠窗的桌上,旁边还放着盆绿萝,叶片上的雨珠滚落在窗台,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张函瑞拿起药膏转身时,差点撞到正要关门的张桂源,手里的药膏“啪嗒”掉在地上。
两人同时弯腰去捡,指尖在冰凉的瓷砖上撞在一起。张函瑞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脸颊瞬间红透,像被雨洗过的晚霞。张桂源捡起药膏递给他,包装上沾了点灰,他下意识地用指腹擦了擦,动作轻得像在抚摸什么易碎的宝贝。
“谢、谢谢。”张函瑞接过药膏时,手指又碰到了他的,这次没立刻躲开,任由那点温热在指尖停留了片刻,像握住了一小簇跳动的火苗。
回教室的路上,雨已经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在地上织出金闪闪的网,空气里浮着草木被淋湿后的清润气息。左奇函在走廊上晒作业本,杨博文抱着一摞书走过,忽然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塞给他——是个用彩纸折的晴天娃娃,红绳系着,裙摆上还画了两道弯弯的笑眼。
“刚才在小卖部看到的,”杨博文的耳朵红扑扑的,像被阳光晒暖的苹果,“说挂着就能盼来晴天。”
左奇函捏着那个小小的娃娃,彩纸的纹路蹭着掌心,暖烘烘的。他忽然想起刚才在窗边,杨博文画的那个小太阳,原来有些心意,早就藏在雨雾里,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只等一个放晴的瞬间,就悄悄发了芽。
张桂源把伞收起来靠在墙角,水珠顺着伞骨滴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圆。张函瑞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是柠檬味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给你,刚才在医务室门口看到的,挺酸的,提神。”
糖放进嘴里时,酸甜的味道瞬间漫开来,像雨后天晴时,天边突然亮起的一道虹。张桂源看着张函瑞转身跑回座位的背影,发梢还沾着点雨珠,在阳光下像撒了把碎钻,忽然觉得这雨天真好——好到让所有小心翼翼的靠近,都有了顺理成章的借口,好到让那些藏在心底的喜欢,能借着雨丝的掩护,悄悄长成一片柔软的青草地。
教室里的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扬起,带着雨后的清新。左奇函把晴天娃娃挂在笔袋拉链上,低头做题时,总能看见那抹晃动的彩色,像杨博文笑起来时眼角的光。张桂源翻开浅蓝色的笔记本,在那只模糊的兔子旁边,又画了朵小小的云,像此刻飘在心头的、软软的欢喜。窗外的梧桐叶上,最后一颗雨珠滚落,砸在窗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像谁在说:天晴了,该把心事拿出来晒晒太阳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