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致在第五天凌晨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能在黑暗中准确摸到那套蓝白校服。
他熟练地拉好拉链，让金属头停在离校徽正好一厘米的位置。
操场上，他的回力鞋已经不再那么磨脚，但鞋底依然硬得像踩着两块木板。
晨跑时，他学会避开跑道西侧那个总积水的凹坑。
“今天测八百米。”体育委员宣布时，队伍里响起几声轻微的叹息。
黎致蹲下身，仔细系紧鞋带。
他数着手指打了个双结，末端留出不多不少五厘米。
起跑哨响时，他冲得太急，回力鞋在起跑线上打滑。
踉跄了两步才找回平衡，但已经落在最后。
王新华从内侧道超过他时喊了句：“注意姿势！”
风灌进短裤，腿上的旧伤开始发痒。
黎致盯着前方晃动的蓝色背影，突然想起转学前体育老师说的话：“跑步要找到自己的节奏。”
他稍稍放慢脚步，调整呼吸。
一个，两个，三个...他慢慢超过几个已经喘不上气的同学。
终点线前，王新华正拿着秒表记录成绩。
黎致冲过终点时，听见咔嚓一声。
“17号，三分四十二秒。”王新华头也不抬地记下成绩，“比及格线快三秒。”
黎致弯腰撑着膝盖喘气，汗水滴在塑胶跑道上。
这是他第一次体育达标。
早读课时，他发现铅笔盒里多了张纸条：“鞋带系得不错。”
没有署名。
课间他去接水，听见两个女生在闲聊： “听说B班昨天又提前放学了。”
“他们班服是自己选的，运动裤是长的...”
英语课小测时，黎致因为一个标点错误被扣分。
课后他被要求重抄全文二十遍。
教室后排的复印机嗡嗡作响，吐出雪白的纸张。
午休时他留在教室抄写。
写到第十五遍时，钢笔没墨了。
“用我的吧。”前排女生递来一支墨蓝色水笔，“快点抄完，下午物理课要交电路图。”
黎致道谢时注意到她校徽别得有些歪。
但没等提醒，她已经熟练地调整好了。
下午训练内容是跳远。沙坑边，体育老师示范动作：“注意落地姿势，膝盖弯曲...”
黎致助跑时太专注，没注意跑道上的石子。回力鞋底一滑，整个人重重摔进沙坑。
“17号！怎么回事？”老师吹响哨子。
王新华跑过来查看记录板：“动作不规范，成绩作废。”
黎致从沙坑里爬起来，拍掉短裤上的沙粒。
右膝擦破了一块，血珠渗了出来。
去医务室的路上，他遇见B班正在上体育课。
几个男生穿着各式运动裤和跑鞋，在足球场上追逐。
那个总在跑步的男生也在其中，他的红色跑鞋在绿茵场上格外醒目。
校医消毒时，黎致忍不住嘶了一声。
“A班的？”校医棉签沾着碘伏，“这周第四个了。” 棉签按在伤口上，疼得他缩了缩腿。
晚自习时，李老师宣布月考提前的消息。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这次成绩关系到分班。”李老师推推眼镜，“大家务必重视。”
黎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膝，纱布边缘渗出少许血迹。
他小心地把腿伸到过道里，避免碰到课桌。
放学时，王新华发下一张加印的复习提纲。 “重点都标红了，”他说，“自己弱项多看看。”
黎致整理书包时，发现多了本物理笔记。扉页上写着“电路图详解”，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没有署名。
回住处的路上，他拐进一家体育用品店。橱窗里陈列着最新款跑鞋，气垫底，荧光色。
“学生价八五折。”店员热情推荐。 黎致摸了摸标价牌，转身离开。
那晚他梦见自己在跑步。
没有规定的回力鞋，没有短裤，没有秒表。
只有一条望不到头的跑道，和脚下柔软适中的弹性。
醒来时是凌晨五点四十分。
晨光微熹中，那套蓝白校服静静挂在椅背上，拉链反射着微弱的光。
他起身，熟练地穿上整套行头，系好鞋带，检查长度。
镜子里的人已经有点A班学生的样子了，整齐，规范，看不出喜怒。
出门前，他把那张匿名笔记展平，夹进物理课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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