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黎致趴在书桌前写作业,听见妈妈卧室里传来哼歌声。
他推开虚掩的门,愣在门口。
陈丽站在穿衣镜前,一身墨绿色苏绣旗袍妥帖地勾勒出腰线,珍珠耳钉在耳垂上泛着温润的光。
她正小心翼翼地盘着发髻,嘴角噙着多年未见的笑意。
“妈你...”
“怎么样?”陈丽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抚平旗袍下摆,“是不是太正式了?”
黎致这才注意到梳妆台上放着崭新的化妆品,连那瓶闲置多年的香水都打开了。
“很好看。”他轻声说,“就是...从来没见你穿过旗袍。”
陈丽眼角泛起细纹:“二十年前买的,居然还能穿上。”她拿起口红又放下,“会不会太艳了?”
门铃在这时响起。
黎致去开门,看见林逸宇站在门外。
深灰色西装熨得笔挺,头发仔细打理过,手里捧着一束香槟玫瑰。
“小致...”林逸宇显然没料到是他开门,耳根微微发红,“你妈妈准备好了吗?”
黎致侧身让他进门,闻到淡淡的须后水清香。
当陈丽从卧室走出来时,林逸宇手里的花束微微晃动了一下。
“很合适。”他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旗袍。”
陈丽低头整理并不存在的衣褶:“西装也很精神。”
黎致站在玄关,看着两个中年人像青少年第一次约会般局促。
林逸宇绅士地伸出手,陈丽轻轻搭上他的臂弯时,珍珠手包不小心滑落在地。
“我帮...”黎致刚要弯腰,林逸宇已经先一步捡起手包,指尖不经意擦过陈丽的手腕。
电梯门关上后,黎致才想起要给林诚发消息:“你爸穿西装挺帅。”
对方秒回:“你妈穿旗袍很好看。”
紧接着又一条:“我爸在车库照了十分钟镜子。”
晚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带着初夏的暖意。
黎致走到阳台,看见楼下林逸宇细心地为陈丽拉开车门,手掌护在车顶的模样专业得像酒店门童。
黑色轿车缓缓驶出小区,黎致莫名想起父亲去世后,妈妈把所有旗袍都收进箱底的那个雨天。
手机震动,是林诚发来的照片:林逸宇书桌上摊着好几本《旗袍文化史》和《苏州刺绣图鉴》。
“突击学习了一周。”林诚附言。
黎致回复:“我妈研究了三天西装搭配。”
两人同时发来笑哭的表情。
约莫两小时后,黎致收到妈妈发来的餐厅照片:烛光,高脚杯,窗外是江景。
林逸宇的西装外套仔细搭在邻座椅背上。
配文:“他说这家牛排是你推荐的?”
黎致正要回复,林诚的消息跳出来:“我爸问你妈对葡萄酒的喜好,我说错了三次。”
夜深时,黎致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
他假装睡着,听见妈妈轻手轻脚走进来,哼着多年未听的老歌。那股淡淡的香水味飘进房间,带着些许红酒的醇香。
第二天晨跑时,黎致在操场遇见林诚。
“怎么样?”黎致忍不住问。
林诚调整着呼吸:“我爸凌晨三点还在厨房研究醒酒汤。”
课间,林白蹦过来爆料:“我爸昨天回来把我摇醒,问了一堆会计专业问题!”
他模仿林逸宇认真的语气,“'资产负债表和利润表的主要勾稽关系是什么'...”
黎致笑了。他想起妈妈今早破天荒地睡了懒觉,餐桌上留着张字条:“牛奶自己热,妈妈补会觉。”
最明显的变化发生在周五。林逸宇居然来校门口接两个孩子放学——顺便“偶遇”刚下班的陈丽。
“真巧。”林逸宇西装革履,手里却提着菜市场塑料袋,“买了条新鲜的鲈鱼。”
陈丽职业装还没换,高跟鞋踩得咔哒响:“确实巧,我正想去买鱼。”
林白直接拆台:“爸你专门换了衣服去菜市场?”
林诚拎走弟弟:“回家写作业。”
黎致看着两个大人站在夕阳下面面相觑,突然想起什么:“妈,你不是对鱼腥过敏吗?”
陈丽咳嗽一声:“最近...好了。”
晚餐最终还是在外解决。
杭帮菜馆里,林逸宇熟练地点了陈丽喜欢的龙井虾仁,自然地把香菜挑到自己碗里——黎致记得妈妈从不吃香菜。
回去的路上,两家人默契地步行。林逸宇和陈丽走在前面,背影在路灯下渐渐靠近。
“我爸手背蹭到你妈手背三次了。”林诚突然说。
黎致数着:“第四次了。”
在小区门口分别时,黎致看见林逸宇变魔术般从公文包里掏出个丝绒盒子。
“昨天看见觉得很配你。”他说话差点咬到舌头,“配你。”
陈丽打开盒子,是枚精致的旗袍扣针。她别在衣领上时,手指微微发颤。
等大人们走远,林白才从树后蹦出来:“我赌一百块,下次约会该买戒指了!”
林诚拎住弟弟衣领:“回家。”
黎致低头笑了笑,月光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天晚上黎致梦见父亲。还是记忆里温和的模样,站在老房子的阳台上浇花。
“妈妈穿旗袍很好看。”父亲在梦里说,“她值得的。”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黎致看见妈妈卧室门开着,旗袍仔细挂在衣架上,那枚扣针在晨光里闪着温柔的光。
他拿起手机,给林诚发了条消息:“今天天气很好。”
对方很快回复:“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