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盟

翌日，卯时初刻，天色将明未明，京城还笼罩在一片静谧的薄雾之中。林之洲手持一个装着安神汤方子的锦盒，准时出现在了和霖公主府的门前。

公主府的门房显然早已得到吩咐，并未多加盘问，便恭敬地将他引了进去。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精巧雅致的花厅，厅内暖香袅袅，陈设清雅，不似宫中那般富丽堂皇，却别有一番韵味。

星辞早已在此等候。她今日未着正式公主冠服，只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旗袍，外罩一件淡紫色比甲，青丝松松挽起，簪着一支简单的玉簪，褪去了昨日的威仪，更添几分清丽与柔和。

见林之洲进来，星辞挥退了左右侍立的宫女。花厅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林之洲（依礼躬身） 臣林之洲，奉公主殿下之命，送来安神汤方子。

并未立刻去接，而是抬眸看他，唇角微扬，带着一丝熟悉的调侃

和霖（星辞）林大学霸动作倒是准时，看来穿越还没让你改掉踩点到的习惯。

这声久违的“林大学霸”，瞬间将两人拉回前世明争暗斗又彼此熟悉的氛围。

林之洲神色不变，坦然回应。

林之洲殿下召见，岂敢怠慢。何况，递送“作业”自然要准时，免得被……老师扣分。

他刻意加重了“作业”和“老师”二字，星辞听出他话里的反击，不由轻笑出声。她接过锦盒，随手放在一旁，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和霖（星辞）少贫嘴，说正事。昨天……多谢你配合。黛玉妹妹没事吧？

林之洲（神色放松了些） 妹妹只是受了些惊吓，喝了安神汤，歇息一夜，已无大碍。贾府众人经此一吓，表面上是安分了不少，至少芷兰苑附近清净了许多。不过，暗流涌动是免不了的。

和霖（星辞）应该的。贾府那地方……黛玉妹妹在那里，我总是不放心。你倒是沉得住气，看见我，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林之洲（唇角微扬） 在码头看到公主府的人，后来又得知五公主封号和霖，心里便有了猜测。只是没想到，会是在那种情形下确认。殿下昨日……威风凛凛。

星辞听他这么说，想起自己昨日拍案而起的模样，脸上微微发热，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和霖（星辞）那是自然，打蛇打七寸。对付这种人家，以势压人就是最好的解法。就像以前，对付你……

她话说到一半，故意停住，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林之洲岂会不知她意指前世每次考试排名之争，无奈摇头：

林之洲陈年旧账，殿下就莫要翻了吧。如今你我可是在同一条船上。说起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看起来冷静，其实性子急，看不得在乎的人受委屈。

这话带着明显的超越当下身份的亲昵。星辞一愣，抬眼看他，正好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那目光不再像昨日那样刻意压抑，而是带着清晰可辨的温柔、欣赏，以及一种穿越时空后重逢的悸动。

花厅内烛光摇曳，映照着两人年轻的脸庞。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起来，呼吸可闻。星辞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端起桌上的茶盏掩饰性地抿了一口，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抹绯红。

林之洲（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接下来，殿下有何打算？还珠那边……

和霖（星辞）（定了定神，恢复了几分冷静） 昨夜乐安派人告诉我，小燕子昨晚试图偷溜出宫，被她撞个正着，禁足了。这只是开始。我们的重点，还是要放在保护黛玉，以及……和你里应外合上。

她将“里应外合”四个字说得格外清晰，目光再次与林之洲交汇，带着信任与期待。

林之洲（郑重点头） 我明白。国子监是个好地方，既能读书，也能结交些人脉。贾府那边，我会小心应对。只是黛玉……还需殿下多费心。

和霖（星辞）放心，有宫里嬷嬷在，明面上无人敢太过分。暗地里，我也会让乐安多关照。我们……保持联络。

“保持联络”四个字，在此刻听起来别有深意。林之洲深深地看着她，应道：

林之洲好。还是……老方法？

星辞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划了一下。那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简易暗号。

时辰不早，林之洲起身告辞。走到门口，他忽然回头，看着星辞，语气难得地带了几分认真：

林之洲星辞，在这个地方，谢谢你。

不是“公主殿下”，而是“星辞”。这一声称呼，跨越了时空与身份。

星辞微微一怔，随即扬起下巴，恢复了几分前世那个骄傲少女的模样：

和霖（星辞）别急着谢我，林之洲。在这里，我们之间的‘竞争’可还没完呢。看谁先搞定各自的‘任务’如何？

林之洲看着她眼中熟悉的好胜光芒，不由失笑：

林之洲好，那就……拭目以待，我的‘老对手’。

他转身离去，背影挺拔。

星辞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晨光中，轻轻吐了口气。有这样一个知根知底、能力相当的“对手”并肩作战，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似乎也变得不那么令人畏惧了。

——

紫禁城，延禧宫正殿内。

令妃斜倚在软榻上，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串翡翠念珠。烛光映照下，她容颜娇媚，眼神却深邃难测。心腹宫女琥珀悄步进来，低声禀报：

路人甲（琥珀）娘娘，皇后宫里的那个贾元春，今日又得了皇后娘娘一句夸赞，说她整理的书案最是清爽。

令妃拨弄念珠的手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魏氏（轻声） 贾元春……荣国府的大小姐，倒是个伶俐人儿。因着选秀耽误了时辰，便只能在皇后宫里做个小小的宫女，真是委屈了。

路人甲（琥珀）可不是嘛娘娘。奴婢听说，她行事稳重，言语谨慎，从不逾矩，连皇后娘娘那般严苛的人，都挑不出什么错处。只是……荣国府如今虽看着显赫，内里却……而且，近日五公主似乎对贾府格外关注，还为了那林家兄妹，在贾府发了好大的脾气。”

令妃眼中精光一闪。五公主和霖近日频频出宫，插手贾府事务，甚至当众训斥宝玉，这消息她早已知晓。这位深受帝宠的公主，行事越发让人摸不透了。而贾府……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危机暗藏。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还珠格格”更是个笑话，却偏偏入了皇上的眼。

一个念头在令妃心中渐渐清晰。她需要更多的眼线，更需要能牵制那位风头正盛的五公主的力量。贾元春，或许是个不错的棋子。

魏氏（对琥珀） 找个机会，不着痕迹地帮贾元春一把，让她在皇后面前更得脸些。但切记，要做得干净，别让人看出是本宫的手笔。

路人甲（琥珀）奴婢明白。

数日后，御花园。

贾元春奉命给皇后采摘新鲜的花枝装饰宫殿，不慎被湿滑的青苔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恰在此时，令妃乘坐的步辇经过。

魏氏（声音温和） 小心些。可是皇后宫里的元春姑娘？

贾元春连忙稳住身形，跪地行礼，心中却是一惊，令妃娘娘竟记得她的名字？

贾元春（恭敬地） 奴婢贾元春，叩见令妃娘娘。惊扰娘娘銮驾，奴婢罪该万死。

魏氏（示意步辇停下，语气亲切） 快起来。本宫瞧着你面善，可是荣国府的小姐？果然是好规矩。在皇后娘娘宫里当差，辛苦了吧？

贾元春垂首应答，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她入宫多年，深知后宫倾轧之险，一直谨小慎微，只求安稳。如今位份最高的令妃娘娘突然对她如此和颜悦色，是福是祸？

令妃似乎只是随口关怀了几句，便起驾离开了。但不久后，皇后宫中一位与贾元春不甚和睦的管事宫女，便因一点小错被调离了岗位，而贾元春则因“沉稳可靠”，被提拔上来顶替了位置。

贾元春不是愚钝之人，她隐约感觉到这背后有令妃的影子。她心中忐忑，却又有一丝隐秘的期待。在深宫之中，若无倚仗，难有出头之日。荣国府看似风光，但父亲贾政官职不高，家中兄弟又无甚大才，她在宫中的前程实则渺茫。

又过了几日，令妃借口要抄写佛经，向皇后借调字迹工整的宫女。贾元春自然在列。

在延禧宫的偏殿，令妃挥退了旁人，只留下贾元春磨墨。

魏氏（状似无意地） 元春，本宫听闻前几日五公主去了贵府，似乎……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宝玉那孩子，没事吧？

贾元春心中一震，知道正题来了。她小心翼翼地回答，既不敢隐瞒，也不敢添油加醋。

魏氏（叹息一声） 五公主身份尊贵，性子难免急了些。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王夫人想必心疼坏了。本宫也是做母亲的人，最能体会。你们贾府是诗礼传家，最重规矩，如今却被……唉。

这话看似同情，却句句戳在贾元春的痛处。她想起家中来信提及那日的难堪，想起母亲的忧虑，想起家族的前程，心中不禁泛起酸楚和一丝不甘。

魏氏（观察着她的神色，话锋一转） 不过，你是个好的。在皇后宫里这般稳重，连本宫都听说了。只是，这深宫之中，光有稳重还不够，还需有些机缘。你可知，皇上近日时常夸赞皇后宫务打理得宜，身边人也调教得好……

贾元春的心猛地一跳，抬头看向令妃。令妃的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力量。

贾元春（跪倒在地，声音微颤） 奴婢愚钝，请娘娘指点迷津！

魏氏（弯腰虚扶起她，声音压得更低） 快起来。本宫不过是怜你才德，不忍明珠蒙尘。皇后娘娘自然是好的，但若能多一位贵人替你美言几句，或许……你便能早日得见天颜，光耀门楣，也好为你那受了委屈的家族……挣几分体面。

话已点到这个份上，贾元春如何不懂？令妃这是在向她抛出橄榄枝，承诺助她获得圣宠，而条件，自然是她贾元春，乃至整个贾府，需要站在令妃这一边，成为她在后宫乃至前朝的眼线与助力。

这是一个危险的诱惑，却也是她等待已久的机会。贾元春深吸一口气，再次拜下，这一次，语气坚定了许多：

贾元春奴婢……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但凭娘娘驱使！

魏氏（满意地笑了） 好孩子，起来吧。以后有事，本宫会让琥珀找你。记住，沉住气，等待时机。

一场深宫之中的秘密联盟，就此达成。令妃麾下多了一枚潜力巨大的棋子，而贾元春，则看到了一丝改变命运、振兴家族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