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看着池水,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福康安道:
和婉(乐安)对了,过两日的西苑秋狩,你可会前去?
西苑秋狩是几位亲王郡王联合举办的,意在考教八旗子弟的骑射功夫,并非皇帝亲临的大规模围猎,但宗室子弟、青年才俊多会参与,也算是一场不小的盛事。
福康安闻言,目光微凝,点了点头:
福康安回殿下,臣已接到指令,负责西苑外围部分区域的护卫与秩序。阿玛希望我多些历练。
他提及父亲傅恒时,语气带着惯有的敬重。富察家作为军功世家,子弟在这样的场合露面并承担职责,是惯例也是期望。
和婉(乐安)听说西苑林子深,猎物比京郊猎场要多些。我瞧见星辞有个白狐皮的手笼,好看得紧……福康安,你箭法最是精准,到时候帮我留意着点,若有毛色鲜亮纯正的白狐,替我猎一只可好?我想做个类似的。
她知道以他的本事,猎狐并非难事,但这般直接开口索要,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与理所当然的亲昵。
福康安转回头,目光落在她充满期待的脸上,没有丝毫犹豫:
福康安好。臣会留意。
他答应得干脆,仿佛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办法去摘。
正说着,一阵秋风吹过,带着池边的湿气,颇有几分凉意。乐安今日穿着骑射装,虽利落,却不算厚实,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哆嗦。
她这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福康安的眼睛。他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解下了自己墨色绣金线的披风。那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福康安风大,殿下当心着凉。
披风上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松墨气息,混合着一点阳光的味道,将乐安整个人包裹住,瞬间驱散了寒意。披风对于她来说有些过于宽大,下摆几乎曳地,更显得她身形娇小。
乐安没有拒绝,反而伸手拢了拢披风的前襟,将自己裹得更紧些,只露出一张明媚的小脸。她抬头看着他,眼底漾着柔软的笑意。
和婉(乐安)你这披风,都快成本宫的专属了。
福康安仔细地帮她系好领口的带子,指尖偶尔不经意擦过她颈侧的肌肤,带来一阵微麻的触感。
福康安殿下不嫌弃便好。
他系带子的动作专注而轻柔,低垂着眼睫,那认真的神情,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乐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乐安却转而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物件,塞进他手里。
和婉(乐安)喏,给你的。当做你帮我猎白狐的报酬。
福康安低头看去,油纸里包着一块小巧精致的杏仁酥,还带着些许温度。
和婉(乐安)(语气随意,眼神却闪着光)早上小厨房新做的,我觉得甜而不腻,你待会儿换值了垫垫肚子。你们侍卫处那伙食,清汤寡水的。
福康安握着那块尚带她掌心余温的杏仁酥,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酸涩而又满胀。
他自幼习武,在军营、在宫中,早已习惯了艰苦,何曾有人这般细心惦记着他是否吃得好?还是这般亲昵的方式。
福康安指尖微微收紧,将杏仁酥牢牢握在掌心。
福康安……谢殿下。
和婉(乐安)(摆摆手)快收好,别让人看见了。本公主可没那么多点心到处送人。
已到西六宫门口,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他,夕阳的金光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和婉(乐安)(嫣然一笑)下次,我再给你带别的。保证比杏仁酥好吃。
福康安看着她沐浴在光中的身影,点了点头。
说完,乐安不再停留,带着宫女翩然离去,脚步轻快的进了西六宫。
福康安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墙尽头,他才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中那块小小的杏仁酥。他小心翼翼地拆开油纸,露出里面烤得金黄酥脆的点心,低头,轻轻咬了一口。
甜意在口中弥漫开来,一直甜到了心底最深处。
他抬起眼,望向她离开的方向,冷峻的眉眼在夕阳的余晖中,化开了前所未有的温柔。他将剩下的半块杏仁酥仔细包好,贴身放入怀中,仿佛珍藏的不是一块点心,而是一颗滚烫的、少女的真心。
福康安殿下……
他在心中默念,唇角扬起一个极浅、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福康安殿下想要的,臣……必当尽力奉上。
秋风拂过,吹动他绛红色的衣摆,也吹不散他周身那因她而生的暖意。
——
乐安一路脚步轻快地回到西六宫,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身上那件属于福康安的墨色披风也忘了脱下,宽大的下摆几乎拖地,她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回味方才太液池边的点滴。
刚踏入殿门,就听见一个带着戏谑的清越嗓音响起:
和霖(星辞)哟,这是哪儿来的小美人儿,出去一趟,连衣裳都换了个样式?还是偷了谁家的披风回来?
星辞正歪在临窗的暖炕上,手里捧着一卷书,见乐安进来,立刻放下书卷,一双美目含着促狭的笑意,上下打量着她。
乐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披着福康安的披风,脸上刚降下去的热度“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她强作镇定,伸手去解领口的带子,嘴上反驳道:
和婉(乐安)胡说什么!不过是,不过是外面风大,借来挡挡风罢了。
和霖(星辞)(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 哦——借的呀。我瞧着这披风,墨色底子,金线绣着富察家的暗纹,针脚细密,用料讲究,这宫里,能有这般品级和身量的侍卫披风,除了咱们那位御前行走、深受皇阿玛信重的富察侍卫,怕是找不出第二件了吧?
她站起身,走到乐安身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拂过披风柔软的里衬,仿佛在检查什么,嘴角的笑意更深。
乐安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手忙脚乱地解着那似乎打了死结的带子,嘴硬道
和婉(乐安)是又怎么样?同朝为臣,借件披风而已,五妹妹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和霖(星辞)(故作惊讶) 大惊小怪?我哪有?我只是好奇,这披风,它保暖吗?
和婉(乐安)(下意识回答) 当然暖了,还带着……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刹住,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还带着他的体温和味道”。这下,连耳根都红透了。
和霖(星辞)(调侃) 还带着什么?嗯?乐安姐姐,你倒是说清楚呀?
她绕着乐安走了一圈,像只发现了秘密的小狐狸。
乐安恼羞成怒,终于解开了带子,一把将披风扯下来塞到旁边宫女手里。
和婉(乐安)带着……带着风!外面风大,星辞,你再胡说,我、我就挠你!
星辞见她真有些羞恼了,见好就收,但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
和霖(星辞)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不过是借件披风嘛,寻常得很,寻常得很。
她坐回炕上,重新拿起书卷,状似无意地翻了一页,语气却依旧带着调侃:
和霖(星辞)不过话说回来,这借披风也就罢了……我怎么恍惚瞧着,方才某人还往人家富察侍卫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动作快得很,是做贼不成?
乐安刚端起茶杯想喝口水掩饰心虚,闻言差点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和婉(乐安)(放下茶杯,强自镇定) 你、你眼花了吧!我能塞什么东西?
星辞放下书卷,好整以暇地托着腮,笑眯眯地说
和霖(星辞)哦?没有吗?可我瞧着,油纸包着,小小一块,像是,御膳房新出的杏仁酥?啧啧,咱们和婉公主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连侍卫处伙食很差都惦记着?
乐安这下连脖子都红了,彻底败下阵来。她扑过去捂住星辞的嘴,又羞又急:
和婉(乐安)星辞!你不许再说了!再说……再说我就告诉皇额娘,你前天偷偷把永璂的蝈蝈给放跑了!
星辞被她捂着嘴,闷闷地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含糊道
和霖(星辞)唔…成交…我不说了…
乐安这才松开手,气鼓鼓地坐回对面,端起茶杯猛灌了几口,试图压下脸上的热意。
星辞看着她这副模样,也不再穷追猛打,只是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感慨:
和霖(星辞)好啦,不逗你了。说真的,看你们这样……挺好。
乐安抬眸看了她一眼,对上她真诚的目光,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柔软的笑意。她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