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传胪的荣耀余温尚未散尽,吏部的任命文书便已下达。新科探花林之洲,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之职,兼南书房行走。
消息传出,明眼人皆知其分量。翰林院修撰虽是探花惯例授官,品级不高,但清贵无比,乃储相之基。而“南书房行走”一职,更是非同小可。虽无固定品阶,却意味着可以每日入直内廷核心区域,在皇帝处理政务的南书房伺候笔墨、整理奏章、备咨询,接触的是帝国最核心的机要,是真正的天子近臣。
此等恩遇,对于一个初入仕途的年轻官员而言,堪称殊荣。
林之洲谢恩领职后,便开始了每日入宫当值的生涯。这日午后,他刚从南书房出来,手中捧着几卷需要送往文渊阁校勘的古籍,正沿着汉白玉铺就的宫道,不疾不徐地走着。
身着一袭簇新的青色官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清雅,行走间,袍角微动,自带一股书卷清气与少年锐气交融的独特风姿。
与此同时,星辞正带着两名宫女,从翊坤宫给皇后请安回来。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宫装,梳着简单的发髻,簪着几朵细小的珍珠珠花,步履轻盈。这条路是她回西六宫的必经之路,也是通往南书房和文渊阁的要道。
两人就在这条寂静的宫道转角处,不期而遇。
阳光透过廊檐,在光滑的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之洲抬眸,恰好看见那道熟悉的倩影映入眼帘。
星辞也看见了他,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官袍,语气带着惯有的矜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和霖(星辞)林修撰,这是刚从南书房出来?
林之洲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姿态恭谨,目光却坦然迎上她的视线,那眼底深处,蕴着点点星光。
林之洲(声音清越)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正是。奉旨,送几卷书往文渊阁。
和霖(星辞)(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他手中捧着的书卷) 南书房行走……林修撰如今是皇阿玛跟前的人了,真是前程似锦。想必每日经手国家大事,眼界开阔,再不是昔日那个只知在国子监读书的林家公子了。
她这话里,带着几分试探,几分因他如今身份转变、可能带来的距离感而产生的不自觉的酸意,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他日益耀眼而产生的微妙担忧。
林之洲何等敏锐,岂会听不出她话中深意。他非但没有回避,反而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官袍那特有的清冽气息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悄然萦绕在星辞鼻尖。
林之洲微微俯身,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亲昵。
林之洲殿下此言,是觉得之洲会因这身官袍,或是那南书房的琐务,便忘了……与殿下规划宅邸、对弈品茗的时光?
星辞没料到他如此直接,脸颊微热,强自镇定道:
和霖(星辞)本宫岂敢?林修撰如今是国之栋梁,自然该以国事为重。那些小儿女的游戏,忘了也是应当。
林之洲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眼底笑意更深,语气却愈发认真。
林之洲国之栋梁不敢当。但在之洲心中,再重要的国事,也比不上殿下那日指着图纸,说要引活水、种翠竹时,眼中闪烁的光芒。再繁冗的琐务,也不及殿下递来那块糖糕时,指尖的温度。
他这话说得极其大胆,近乎直白地宣告在他心中,她星辞的地位远超一切公务荣宠。星辞的心猛地一跳,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酥麻之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竟一时语塞,只能瞪着一双美目看着他,那眼神似嗔似喜。
林之洲趁着她愣神的功夫,目光掠过她发间的珍珠珠花,语气自然地转换。
林之洲殿下今日这珠花甚是别致,衬得殿下容颜愈发清丽。只是比起之洲库房里存着的那盒南洋贡珠,色泽似乎还稍逊一筹。改日,之洲给殿下送去。
他这话衔接得无比自然,仿佛只是在客观评价首饰,但那“贡珠”、“送去”的字眼,却透着不言而喻的亲昵与占有欲。
和霖(星辞)谁、谁要你的贡珠!本宫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林之洲,你如今当了官,胆子倒是越发大了,敢在本宫面前油嘴滑舌!
林之洲从善如流地微微躬身,做出请罪的姿态,语气却依旧带着撩拨。
林之洲微臣不敢。只是见到殿下,便想起那日殿下说,要监督臣在演武场练功。如今臣每日往来南书房与文渊阁,途经御花园,不知殿下……可还愿意履行这‘监督’之责?
他竟将她当初在规划林府时,被他调侃后恼羞成怒说的“监督”之言,在此刻重新提起,还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那是他们之间一个重要的约定。
星辞被他这步步紧逼的撩拨弄得心跳失序,脸上红晕更盛,几乎要烧起来。
和霖(星辞)你……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本宫忙着呢,谁有闲工夫监督你!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带着宫女快步从他身边走过,那背影都透着一股气急败坏的可爱。
然而,就在她走出几步远之后,林之洲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林之洲殿下,文渊阁的差事繁杂,微臣日后……怕是会时常经过此地。
星辞脚步未停,仿佛没有听见,但那微微加快的步伐和更加挺直的背脊,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宫墙拐角,林之洲才直起身,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唇角缓缓扬起一个清浅而愉悦的弧度。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官袍,又抬眼望向那重重宫阙,目光坚定而温柔。
这身官袍,这南书房行走的身份,于他而言,不仅是前程,更是能更自由、更合理地行走于这宫禁之中,靠近她的阶梯。今日这场“偶遇”,不过是个开始。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捧着书卷,继续向文渊阁走去。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那青衫官袍的身影,在这肃穆的紫禁城中,显得格外清俊挺拔,也格外志在必得。
而另一边,星辞直到回到西六宫自己的殿内,脸上的热意还未完全消退。她坐在窗边,下意识地抚摸着发间的珍珠珠花,想起林之洲方才那句“色泽稍逊一筹”和要送她贡珠的话,又是气恼,又是忍不住泛起一丝甜意。
和霖(星辞)(低声啐道) 这个林之洲……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她真实的心绪。这深宫重重,规矩森严,能有一个人,如此大胆又如此精准地撩动她的心弦,让她感受到这鲜活而生动的情绪波动,似乎,也并不坏。
她开始隐隐期待,下一次在那条宫道上的“偶遇”了。而这,正是林之洲想要的效果。
他要的,就是让她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的靠近,习惯他这看似守礼、实则步步为营的“撩拨”,直到她的心,再也无法将他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