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12

休整了一日后，队伍准备再次启程。小燕子因昨日摔得不轻，走路还有些龇牙咧嘴。永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竟悄悄用棉絮给她做了一个厚实的垫子，细心垫在马鞍上，扶着她上马，叮嘱她坐得舒服些。

这细致入微的举动，恰好被乾隆看在眼里。他本就因昨日小燕子闯祸而心中不悦，此刻见永琪如此明目张胆地偏爱和疼惜，联想到这一路上永琪为小燕子收拾烂摊子、百般维护的情形，再对比他对星辞、乐安这两位妹妹似乎从未有过这般体贴，一股无名火顿时涌上心头。

乾隆（脸色沉下，语气严厉） 永琪！你眼里是不是就只有小燕子一个人？星辞和乐安难道不是你的妹妹？这一路上，可曾见你如此关心过她们姐妹？堂堂皇子，行事如此偏颇，成何体统！

永琪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弄得一愣，脸上瞬间涨红。他心中对小燕子的情意自然无法宣之于口，只得躬身辩解，语气带着尴尬：

永琪皇阿玛息怒！儿臣……儿臣只是见小燕子昨日摔伤，行动不便，故而……

乐安立刻接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不解

和婉（乐安）五哥，我和星辞也是你的妹妹呀。前几日月老镇走了那么多路，我们的脚也疼得很呢，怎么不见五哥给我们也做个垫子？

星辞淡淡瞥了永琪一眼，

和霖（星辞）五哥待小燕子姐姐，确实与众不同。这份‘兄妹之情’，真是令人……感动。

姐妹俩一唱一和，更是将永琪架在火上烤。乾隆的脸色愈发难看。

夏紫薇见永琪窘迫，连忙上前柔声劝解。

夏紫薇老爷息怒，五阿哥他天性善良，对兄弟姐妹都是一样关怀的。只是小燕子性子莽撞，容易受伤，五阿哥多关照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福尔康也赶紧帮腔

尔康是啊皇上，紫薇说得对。五阿哥仁厚，对小燕子姑娘多加照拂，正显其友爱之心。

乾隆冷哼一声，并未完全被说动，但见永琪满脸窘迫，紫薇和尔康又在一旁求情，终究是压下了火气拂袖道：

乾隆罢了！启程！

众人纷纷上车。夏紫薇抱着一个诺大的茶壶，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来，准备去取些热水。

她身形纤细，抱着大茶壶显得有些吃力。乾隆正走到车边，见状，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虚扶了她一下，语气温和：

乾隆小心些，当心脚下。

夏紫薇受宠若惊，连忙侧身避开，脸上飞起红霞，声音愈发柔婉：

夏紫薇老爷！这……这怎么使得！折煞民女了！该是民女来扶您才是……

乾隆看着她羞怯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语气更加和缓。

乾隆出门在外，不必拘泥这些虚礼。你也不必总把自己当作丫鬟。像你这般知书达理、才情出众的女子，无论身在何处，骨子里的高贵是掩不住的。

这话语中的回护与赞赏之意，已然超出了君主对普通“孤女”的范畴。乾隆说完，便转身登上了马车。

然而，车外的众人，除了懵懂的小燕子和沉浸在“被赏识”喜悦中的夏紫薇本人，几乎都听出了这话里的不寻常。

星辞与乐安落在最后，对视一眼，嘴角皆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和婉（乐安）（用极低的声音，带着讥讽） 骨子里的‘高贵’？皇阿玛这眼光，还真是……独特。

也难怪，终究是母女，夏紫薇和夏雨荷气质相似，又富有才情，乾隆恰好是喜欢这一类的。

和霖（星辞）（眸光微冷，声音轻若耳语） 看来，有人是铁了心要飞上枝头。只是这枝头，怕是没那么好站。我们且看着吧。

永琪和尔康脸色都有些复杂。福康安与林之洲面无表情，但眼神交换间，也读懂了彼此对眼前局势的判断。晴儿轻轻叹了口气，永壁则摇着扇子，若有所思。

只有小燕子，凑到紫薇身边，笑嘻嘻地低语：

小燕子紫薇，你看皇阿玛多看重你。

紫薇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心中那份隐秘的期盼，如同被春风鼓动的花苞，悄然绽放。

——

南巡队伍行至一处水乡，河道纵横，石桥如月。众人正欣赏着这不同于北方的婉约景致，忽听前方河道边传来一阵惊恐的呼救和喧哗。

“水鬼！有水鬼啊！”

“快看！河里有个红毛水鬼！”

只见河道中，一个身着西洋衬衫、头发颜色异于常人的年轻男子，正奋力将一个落水的孩童托举上岸，他自己则大半身子还浸在冰冷的河水中。那醒目的金发和深邃的五官，在从未见过西洋人的当地村民眼中，俨然成了话本里索命的“水鬼”。

孩童被救上岸，家人连忙抱住，却对着河中的班杰明指指点点，面露恐惧，无人敢上前拉他一把，甚至有人捡起石子欲驱赶他。

班杰明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黯然，他独自爬上河岸，湿透的衣衫紧贴着身体，金色的发丝滴着水，站在一群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村民中，显得格格不入，周身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

星辞本是随众人远远看着，她对小燕子、紫薇那伙人及其相关的一切，向来秉持着无视的态度，这个突然出现的西洋画师班杰明，在她看来也属于“主角党”一员，本不欲理会。

然而，当她的目光掠过班杰明那双碧色眼眸中深藏的无奈与被孤立的那种落寞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前世记忆的匣子悄然打开，那个在电视剧里总是温和有礼、带着画笔记录一切，却似乎永远游离在核心故事边缘的孤独身影浮现脑海。她对这个角色，倒是没有恶感，甚至有些许惋惜。

此刻，亲眼见到他被如此误解和排斥，那份源于异乡人的孤寂感如此真切，让星辞清冷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

她略一沉吟，缓步走了过去。乐安在她身后有些诧异，低唤了一声：

和婉（乐安）星辞？

星辞只是摆了摆手。

她无视周围村民惊疑不定的目光，径直走到略显狼狈的班杰明面前，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素白锦帕，递了过去。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并无恶意：

和霖（星辞）擦一擦吧。你不是水鬼，你是救了人的义士。

班杰明愕然抬头，看着眼前这位气度高贵、容貌绝俗的关注，她目光清澈平静，没有恐惧，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洞悉般的淡然。他接过锦帕，用略显生硬但还算流利的中文道谢：

班杰明（微微躬身） 谢谢……殿下。我……班杰明，是皇上的……西洋画师。吓到大家，很抱歉。

星辞目光扫过周围渐渐散去、却仍不时回头张望的村民，语气平和。

和霖（星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寻常百姓少见多怪，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顿了顿，看向他依旧带着些许落寞的眼睛，

和霖（星辞）“独在异乡为异客”，难免孤寂。但求问心无愧，足矣。

班杰明浑身一震，“独在异乡为异客”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感受。他没想到，在这陌生的国度，第一个真正理解他处境、并出言宽慰他的，竟是这位看似清冷难以接近的公主。

班杰明碧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感动，语气真诚了许多。

班杰明小姐……殿下？您说得对。谢谢您的理解。我只是……想帮忙。

和霖（星辞）（微微颔首） 你的善举，天地可鉴。至于他人目光，时间会证明一切。

她说完，不再多言，转身便回到了乐安身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班杰明握着那方带着淡淡清香的锦帕，望着星辞离去的背影，心中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不少。

这位公主与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一位皇室成员都不同，她的冷静、她的通透，以及那不着痕迹的善意，让他在这遥远的东方，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被平等理解和尊重的温暖。